动网先锋论坛灵海驰波理论型修者专区(纪平、宣远、壶子、妙化、晨曦)纪平专栏(宇宙本体论、风韵人本与慧美工程、银河梦幻、人类的自我调整与超越宗教)银河梦幻(第一部分) → 第二章 刑满释放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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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第二章 刑满释放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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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刑满释放的女人  发帖心情 Post By:2008/5/21 7:26:56 [只看该作者]

理性与法律有时候也是一种谑戏。
—题记

   绵延的群山布满春茶,在高寒地区怒突着新芽,等待人间采撷,制成一叶一芽的上品毛尖,高雅之称叫碧露春。茶道记载中,流传着另一名曰“处女茶”的极品,这种流入集市的茶叶已消匿无踪,据说与少女有关,颇具神秘、奥妙和旖旎。其实,另有解释是指这种第一批由春光、春雨、春风培育的春茶嫩芽,采撷、烘焙和搓揉多出自少女巧手精选精制,称处女茶并不夸大。
   蜿蜒的盘山公路上驶着一辆警车,车顶上红色警报器没有呼啸,徐徐驶入一片倚山建筑错落相间的建筑群,停在一所中小学混读制学校的操场上。监狱管理局农场女副场长任菁拉开车门跨出,举目望了一眼平台前矗立的旗杆顶端飘扬的国旗,习惯地正了正帽,那帽上缀着擦拭的亮闪闪的国徽。身着警服的体态刚健婀娜,长期生活在莽原,岁月给秀美容颜增添了凌风拒霜的健康色泽。举步向一排平房走去,吸口气叩响一间房门。
   门开处亭亭俏立的路霞另具一种女人韵致,天生丽质与沧桑磨难混合的美感迷离而忧郁。站得很端正,恭敬地叫了声场长后摆出等候吩咐的神色。路霞此时已不是犯人,仍然对任菁保持着特定的规举。任菁笑笑颔首,压根就没把路霞当犯人看待,她才有幸在这所供干部子弟就读的学校任英语教师。
   任菁属于这一时代姣姣出色的女警官,誉为侠骨柔肠不算离谱。路霞送来服刑时任菁还是管教,意外收到丈夫在政法学院的同学秦琛的信,以路霞辩护律师身份请求关照这个女犯。接着亲自赶来陈述了路霞案情中的疑点,路霞不想申述,律师不好再过问。任菁出自同情,把信给了当场长的丈夫,征得场长批准在农场范围内法外施仁,给了路霞一个特殊待遇,讲得一口流利英语的路霞在山区里也聊算难得人才。
   已升任副场长的任菁前来通知路霞提前出狱,其实路霞几天前就接到减刑通知,任菁别有情怀亲自来接她到场部。
   路霞保持着拘谨,任菁没有说什么。
   “手续办完了?”
   “办完了。”
   “我正好回场部,上车!”任菁随意地挥了挥手。
   “谢谢!”正式恢复了公民资格的女犯也恢复了正常语言。任菁笑笑:
   “以后不忘了就行,我不是从世俗的观念说这话的。”话由心生发,经验告诉女副场长路霞是值得降尊纡贵的。她从未接触过像路霞这样的“犯人”,尽管这个漂亮的女犯不久后就要恢复W·T财团总裁夫人身份,但她不是高攀而来的,纯粹受着情感支配,一种偏袒偏护和偏爱的促使而破例越格。“也许……也许我也是个女人。”
   “我……”路霞流露着一种感激的感情,想说点得体的表示。
   “不必往下说,留在心里!我已经代你向迈克发了电传,祝福你们。走!什么都不用带,那些物品不要了。”
   “OK!我已经送人了。”路霞转身提了一个小旅行包,跟在任菁身后上了警车。
   “有时候我很想留你继续教那些孩子,你看!”任菁抬手一指,透过车窗,路霞已瞧见几个学生在向她挥手告别。
   “路老师!再见!”
   六年来,路霞在任菁呵护下,早与一般女犯隔离。孩子们只知道她是个可亲的教师而不知道是犯人。路霞轻喟一声,太多的感触油然而起。这片中国西部的莽原留下终生难忘的种种,她的女儿也诞生在这儿。想到那个混血小生命,心早已飞离崇山峻岭,飞越太平洋。别了!呵护过我的人。法律呵!你是人间的威严,也是人间的厚爱。
   “场长!我不能不辜负你的厚爱。”
   “你有很多事情要了却,我说说而已。”任菁起动了车。
   “但对这片莽原我仍感到幸运而骄傲,还有对你的几份依恋,如果没有媛媛牵肠挂肚,我会接受你的安排的。”
   “违心之说,留场就业的人一是改造不够好,二是无家可归的。你算什么?”
   “算无家可归,真的!谁还会接纳我这个淫妇呢?”
   “那是你自己不争取平反。”任菁无奈地转移了话题,“给我捎点茶叶给秦琛。”
   秦琛是任菁丈夫的同学,分配在司法厅工作,仗义为路霞充当过律师,任菁与他的妻子黄婉私交甚笃。“对你,我这些年一直也很困惑,在超过法律的宽容中,一直在找说词,好在秦琛能理解我施于这种不完全属于个人的……什么。”
   路霞低下头,隐隐听出了任菁平和的诙谑中告戒。几年来,她确也背着任菁做了些违反场规的事,每一次都宽大了她。
   “允不允许我去看望你的……”
   “不许去!”任菁不怒而威。
   “是!”路霞吓了一跳,回复做犯人那个模样。任菁忍俊不禁像对路霞又像对自己: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留恋、彷徨,你不是平常的女人!至少不应当是,对吧!”
   路霞不了解任菁发怒的意思,任菁也不说,至少目前不能告诉她与丈夫正面临情感破裂的危机。一年前调回厅里的丈夫已另觅新欢,离婚即成事实。
   “所以遭遇也不平常。”路霞只能按自己的思路表达。自嘲味哝哝的怪怪表情引逗得任菁“噗嗤”一笑:
   “有点合乎逻辑。噢!你办护照有困难可以找秦琛帮你。”
   警车加速向山下奔驰,路霞不再与任菁交谈。望着悠悠群山,悠悠白云,神情悠悠的她即将面临很多问题。服刑期中除了对迈克和媛媛的思念外,心情是平静的。而此时,却又冒出了韦伯。几年前路琳来探监时提到,要她写“回忆录”寻找能真正理解的男人,强调非他莫属。劝她不要把太多希望寄托迈克身上,表明是秦律师的看法。其实她正好在写回忆录,英语课不繁重,其他校内事很少参与,在法定意义上她仍是犯人,空闲时间很多。正好用写回忆录消磨时光,她答应了,第二年路琳探监时交出了一本记述遭遇的属于记事性的笔记。
   不久前接到路琳的信说韦伯为她回西部定居,直说要她嫁给他,那个迈克与她的婚约经不住认定。大姐从不夸赞男人,却对这个韦伯赞不绝口。路霞原本也认识韦伯,她那会儿还是高中学生,了解他是大姐的初恋情人,老头子横加干涉大姐终未嫁给他,而她是否能嫁给他呢?他对她是怎样看待的?大姐的话只能作参考,她必须亲自验证。历经沧桑的女人对归宿看得十分重要。既成的案情中是以“卖淫”定罪的,任何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很难确认她做妻子,迈克虽然不这么看,但蒙丽卡会不会把另外的隐讳告诉他呢?……
   路霞不敢想下去,陷入春情荡漾却又不知春归何处的困惑、迷离、忧伤中。瞟了一眼驾车的任菁,隐隐觉察到可敬的女副场长的表情也有点困惑、迷离、忧伤。
   警车内两个伤心又别有情怀的女人,此时的身份不同;以后的身份也不相同,相同的只是同属于一颗女人的心,同属处在彷徨、伤逝中的心,或许还装有一种对命运挑战、重新选择的心。任菁掉过头:
   “打算在美国定居?”
   “恐怕不容易。”路霞的心动摇了,“但我很想离开中国。你清楚我的案情,满刑并不等于划了句号。我只能在另一个法律下才可能消除那个结论,还我人权。”
   “我不想讨论人权,你有权选择去美国还是留在国内,但我警告你,认定一个男人是很不容易的。”
   “谢谢教诲。”
   “到了!”任菁已把车停在“女犯中队” 的住处旁,她还兼备这儿的管教。路霞尾随任菁进了屋。虽然是第一次到任菁家,任菁的女儿却是认识的。
   “妈!路老师!”
   “路老师要回A市。素素!快准备点好茶叶。”
   “精制碧露春行吗?”
   素素约莫十七八岁,正处在少女天真烂漫时期,笑了笑立即跑了出去。
   “你秦伯伯喜欢花茶!”任菁追了两步在门口说。
   “素素今年考大学?”路霞仍站在那儿,神色局促。
   “是。”任菁由衷一笑,“还不知道命运如何,咱们场里的子弟能考取大学的就没有几个。随便坐!不要再有什么拘束,我们已经平等了,就是你先前指的那个人权。”她摘下警帽,抬手撩了撩短发,那姿态很优美。处于女人颠峰时期的女执法者,并没有太多的装模作样的威严,端庄的面容中隐隐风情,保持着超职业的平和。
   那母性骄傲的流露,路霞隐隐感受到了,但她却无从表达,甚至还有点惶恐。
  
   小欣在妈妈授意下搬到韦伯处,路琳堂而皇之的理由是请韦伯利用晚间辅导小欣。刘超然提不出异议,路琳决定的事不好否定,其实也求之不得。韦伯学识渊博,孩子受教他,当父亲的何乐而不为呢?忙于商务早已没时间,没精力教育孩子了。他不可能去想这里边的玄机。韦伯却不能不想,对路琳玩小动作让小欣亲近他,尽管不允许认亲,但认与不认已无关宏旨。就现实和未来而言,只要能在夹缝中尽点义务就够了。一套二的普通公寓容纳了韦伯和小欣微妙的关系,小家伙从小就熟悉这个怪伯伯,喜欢伯伯,与怪伯伯在一起没有拘束感的。初中学生有他的见解,觉得似乎是某种亲和力的作用。
   “伯伯!我想该改称呼了!”
   “什么?!”立在书架旁找书的韦伯吓了一跳扭头注视小欣,眼睛发呆心跳加剧,脸上的线条轻微抽搐。小家伙诡谲一笑;
   “叫你舅舅!”他得意自己的判断,并未留意韦伯的神色变化,“没错吧?你是我母亲嫡系,与父亲不沾边,所以妈对你很亲,伯和舅不能混在一起,这是伦理关系。”
   “你知道伦理?” 韦伯松下口气。
   “才学的,但很难整理那些旁枝蔓藤的关系。”
   “聪明!” 韦伯由衷地笑了,心里却说:糊涂儿子!婚姻只是契约,我与你才有伦常血缘呵!
   “行!叫舅舅也行,诺!”他即兴抽出一本书,“看过邦斯舅舅吗?巴尔扎克的。”
   “看过。”小欣抬手一挥,“舅的藏书比我妈的起码少一半,我偷点给你可好?”
   “胡说。”韦伯又抽出一本查尔斯·狄更斯的《董贝父子》却迟疑地捧着厚厚的精装本,极力把书中的董贝与他联系起来:董贝先生拥有巨大的财富,在利欲的面前成为冷冰冰的,失去人类情感的人,缺少对子女的精神世界的关心……他呢?缺少的是什么?推动他的又是什么?也许这不能相提并论,完全可能办到的是把富有的精神财富给小欣,毫无保留!“这本呢?你那个旁枝蔓藤用得好。”
   “没有,妈不让我看,谢谢夸奖。舅!看书的事先不谈,谈谈你的亲身经历,来点带传奇色彩的怎样?”
   “谁告诉你的?” 韦伯明知故问。
   “妈妈!她常常提到你,我了解你比了解我爸爸多的多。我甚至,”小欣用手托鳃,仰头望着窗外,“还不知道他有什么成就。”
   “他已经赚了不少钱,成大老板了。”
   “那算什么?”
   韦伯打心眼里赞同小欣的见解,知道受了路琳影响。她不让小欣看《董贝父子》,大约是认定孩子的父亲——真正的父亲不是董贝先生,在另一层意义上也怕孩子对那个已有点像董贝先生的刘超然产生反感。
   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自己躲进“安所”避难,却在为他培养“小魔鬼似的精灵”。不勉强孩子看他选择的书,反正来日方长,让小欣自己选择。走过去抚摸着他的柔软的头发:“孩子!发展中的社会,从商也有审美价值,‘存在就是价值’,这话是黑格尔说的。”
   “妈妈说他是大哲学家。”
   “对!他影响过马克思。”
   “给我讲点哲学也行,你十三岁就懂了不少,我过明年也满这个岁数了。却连哲学是什么都不晓得。真的有点儿衰。”
   “行!先记住哲学不是社会教条,古希腊语意称之聪明与智慧,马克思作为辩证法,西方宗教归纳为洗礼、忏悔和审判,东方的佛经和道经……”
   他的话被电话铃声打断,小欣抢先一步跑过去抓话筒:“哇!是妈妈!妈妈!你好吗?”
   韦伯点燃支烟,眯缝着眼欣赏小欣,却极力想象着他妈妈打电话的神态,那神态熟悉却又陌生。抽着烟渐渐沉迷,小欣说什么有点不在意,直到小欣尖叫一声“舅!”他才回过神。
   “妈妈叫你听电话。”
  



无为之心无为动,全我之觉全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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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琳吩咐马上到“花园餐厅”赴约,说路霞已经回来。恰好借用刚才说给小欣听的洗礼这句话,要他作好准备,并加了一句调侃是接受审判。挂了线在心里暗骂:这鬼女人!接踵而来的是考虑如何应付,是否修饰一下脸上的胡须?换件体面的衣服?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称得上体面的服装。把心一横,就保持这个样子去最好!想象中的路霞不是那种女人。倘若因此被她轻视、嘲笑,那么,无论路琳怎么安排,他都会嗤之以鼻,尊严不是用浅薄定论;浪漫也不是庸俗的。从甜蜜的错误醒悟后的任何不幸都承受得了,就个人来说,仍然出于对路琳的迁就,应应景而已,想象的权利的保留正好是一种验证。
   “这就走吗?”小家伙急了,拖长声音催促动身。他收回那些胡思乱想,也许是太多虑了。
   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浮现在眼前虽然模糊,但仿佛已很清楚。把手往小欣肩头一搭,语气掷地有声:
   “这就走!”他对小欣没有在乎自己的外表十分满意。
   “花园餐厅”一处雅间用紫藤点缀、装饰的藤蔓缠绕的空间幽静、朦胧,串串倒垂的紫花,吸引着“嗡嗡”的蜜蜂飞来飞去,与空调器的“呼呼”声此起彼伏。
   古色古香的餐桌旁,路琳和路霞娓娓细谈。路琳是路家的大姐,路霞是小妹,一头一尾相差七、八岁。路琳已是半老徐娘,路霞尚处在女人的黄金时代。三十来岁的少妇略加修饰,显出了逼人的风采,但美眸顾盼中有点魂不守舍。对大姐的移花接木安排,在狱中就清楚是出自用心良苦的关怀。大姐是唯一没有摈弃她的亲人,说的话可信度极高。尽管那会儿不置可否,没有作出答复,但保留了这点。对韦伯路霞不陌生,印象很深,对他曾给于同情和怜悯。岁月沧桑,现在她却要接受他的怜悯和同情,出狱后确需要更多的人真诚理解。至于能否形成婚嫁并不急,急的是那正在申办的护照,会不会因为有“前科”而搁浅在法律的沙滩上。路霞对法律的衡量是用人文来作尺度的,在同一个范畴内,感受了不同的命运,不同的司法和执法人。
   “请问!你们的菜什么时候上?”招待送上毛巾时问道。
   “等会儿,我会叫你的。”路琳回答道。路霞用毛巾拭了拭手脸苦笑:
   “姐!我真不好意思见他,有点无地自容。”
   “他不会用平常的眼光看你的,接触后你再确定可好?”路琳神情幽幽,“我与他也算得上命苦鸳鸯,这些年我害苦了他,我好后悔!”路琳笑得有点尴尬。
   “我也后悔嫁了那个混帐王八蛋!”路霞眼里的恨意倏然而现,“都是老头子的罪过。”
   “小妹!”路琳语重心长,“别这么说,爸爸临终前更后悔,他咽气时弥留人间的最后一声是呼唤你的,你宽恕他吧!宽恕他的无知和愚昧。”
   “还有那一家之主的可憎的面孔,那个自以为是的神气活现。”路霞借题发挥的模样像莎士比亚戏剧中念台词的朱丽叶。“噗哧!”一笑,路琳拉回话题。
   “其实,我后悔的不完全是嫁老刘,而是不该替韦伯生下小欣,害他至今未娶。”
   “姐!你说什么?”路霞有点惊讶地半张着嘴,“小欣是韦伯的?你没弄错!”
   “错得了吗?这种事能错对号?我自己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把隐密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小妹!”
   “大姐!我服你啦!你和他才是情圣。”
   路琳坦然托出的秘密令路霞怦然心动,看来得重新评估韦伯了。路霞也是不循规蹈矩的女人,尽管也曾循规蹈矩,把人生交付法律和伦理,却被捉弄得声名狼藉,最后被钉在耻辱架备受世人耻笑、咒骂、凌侮,她的档案中已抹不掉“卖淫”两个字。法律呵!你属于谁?想起《悲惨世界》中那个追捕冉·阿让的典狱官,最后良心发现自己用手铐拷住自己,跳入塞纳河表示了最高的忏悔……那个定她罪的张法官可曾有过一点点忏悔之心?她想。
   “想什么?”路琳问道,她要极力促成这场姻缘,有泪有笑的姻缘。
   “姐!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你也得考虑秦律师的话,迈克虽然不错,但你想恢复他当初承诺的种种,放在美国的现实中衡量,也很难实现。爱情要附丽于生活,你该懂得这话的涵义和广延。”
   路霞当然懂得鲁迅写在《伤逝》中的名言,她已经成了伤逝的翻版人物,正置身在《彷徨》中,但她能《呐喊》什么?
   “姐!如果韦伯能给我呐喊的力量,分量就比迈克重。我并不想依附迈克庸庸碌碌过日子,我要夺回我的人格,用自己的行为来洗刷耻辱。”
   “嘻嘻!那我放心了!他肯定有这个力量的,而且有种不屈不挠的个性,我很了解他,哦!”路琳抬手一指,“他来了!”
   走廊曲径处已经出现韦伯和小欣跚跚而来的身影,瞬间一瞥,路霞已有点心希望韦伯成为她的未来。沧桑女人巧妙地先悄然关闭心扉,要他自己来敲开它。小欣连蹦带跑已冲进来,喜孜孜投入路霞怀中叫了声“小姨!”。
   路霞没有理睬韦伯,忘情地抚摩着已是大少年的小侄儿,蓦然间又想到那个生下来就被带走了的小女儿,几乎柔肠寸断。
   “你好!” 韦伯主动招呼路霞,声音不高却很自然,也像小欣一样先招呼她,使她心中一甜。心扉不由张开一点,又收敛一点,用闪烁的眼睛审度这个“可能”寄托乱七八糟情感的男人,客套话免了。她想,这个神秘兮兮伴了路琳十来年的男人,倒底凭什么支撑他做到了对姐点尘不染?但她不能与姐姐相提并论,心说:你不会瞧不起我刚从狱中出来吧?
   路霞的心念涉及了一个社会性的敏感问题,是的,作为曾在中共中央政法委所辖范围工作过的韦伯,敢正视“刑满释放人员”是要极大的勇气的。他不但来了,而且那声“你好”听在耳里好柔好柔,分明象是与亲昵人随意的表达,没有夸张,没有做作,静静中的甘美,挤开了心扉。她螓首低垂时眼睫毛轻颤和浅浅笑意,是羞涩中的默许抑或胆怯中的后怕?在接纳这份一见钟情的愉悦时,仿佛处在病愈者的感激和寄望,担心未得康复而微微不安。
   “如果你俩偶然街头相遇,还能相识吗?”路琳打破沉静,拍了拍背靠椅示意韦伯就坐。
   “有七成可能。” 韦伯笑笑入坐,接过服务员送来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说,“因为她太像你了,太像你的人我会留意的,主动一问,不就认识了吗。”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路琳心中甜甜的,却故意煞偏锋:
   “三成不可能是什么?”
   “这……”韦伯欲言又止,却又好整以遐,语意双关指向一对姐妹花,“你小妹贵人多忘事,……”
   “呸!”路琳佯骂,“我小妹是那种人吗?”
   聪明的路霞当然听得出韦伯反喻,他的反喻暗示又消除了一点心理负担,本能地恢复楚楚动人的韵致,她获得了预期的慰籍。窘迫感一扫而去,心灵交流从往昔中缓缓流到他们之间重新融汇,荡起阵阵绮涟。在韦伯心目中,路琳始终维持着东方女性典型的含蓄,反叛命运的方式也含蓄得令人不敢恭维;路霞似她又不完全,含蓄中带点开放,颇似西方女性。他想:或许受了迈克的影响,影响她的还有马格丽特和蒙丽卡。
   韦伯最后的结论是,为路琳作的牺牲,上苍作了回报,鬼使神差推出路霞,他必须争取这个女人。不是从一般情感去体现,在特定的条件下,他将扶着路霞,肩负小欣,继续淌那克利斯朵夫没有淌过去的逆流。孩子的负荷愈来愈沉,还得抓紧身旁娇弱的女人。走罢!激流澎湃冲不到我们,他听到她说:我会的!我还没有厌倦我的未来,抓紧我,我们一起跨过去……耳际回荡的是那刚毅而傻气的作曲家未谱成的藐视世俗的音符;他不是作曲家,却有藐视世俗的文笔,同样可以续写那音符。
   路霞是否应了那个必须由他来说理的女人呢?
   两姐妹左右布菜,把他夹在情理左右中。路琳特意为小妹破费,开了桌昂贵的工艺菜,吃的艺术在改革中是最突出的人文表达,中国的人文就是衣食住行么?
   晚宴结束后,小欣缠住路霞要去下榻的宾馆;韦伯送路琳回家。的士穿越华灯初上的街头,闪烁的霓虹灯勾人霞弥,回到现实的路琳用手肘轻撞韦伯:
   “韦!我错了吗?”
   “没有!”他不假思索,承认路霞有取代她的趋向和可能。比妹妹更飘渺的姐姐,只能守住法律生效前给他的一小块道德天地;而她像被禁锢在另一个道德天地中的幻影。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哦!”路琳如释重负,吁出口沉闷了多年的气,“我总算得到了解脱。”纤手在仍然丰满的胸前划着十字,秀美的面颊上呈现的仍然虔诚祈祷,为韦伯和路霞,也为自己,她最需要的是唱一首甘美的休息之歌。他哑然失笑调侃:
   “在耶稣那儿得到的还是从我这儿?”
   “不跟你说。”她居然一反常态,像十来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投怀送抱,把胴体紧偎;他不做声却强有力地拥住,与她分享解脱前的片刻温存。这种由所爱女人给予的温存他失落很久了,秉有的血气方刚多么需要女人的温存呵!能否从另一个女人那儿找回来呢?
   能否摆脱那种加给路霞的有关娼妓的定论呢?
   在沿海从事调研时,韦伯接触过那些娼妓生活,混合着同情和怜悯与她们交谈过,各种各样堕落心态令他怵然。不朽的维纳斯和蒙娜丽莎,难道真成了男人世界的装饰品?那些有灵而不灵的肉体,用那张表达思想的嘴吐出的话语差不多都是粗话和浅薄,几乎使他看不道灵魂的闪光,为生存所迫并不是最充足的理由,但他至今未找到确切的答案,答案所涉的层面太宽,太多。
   从没有递交有关这类问题的报告,认定的事实是法律不是拯救道德的唯一形式和标准,道德的本身就很难把准,他自己也卷在其中接受审判。在思考如何否定路霞的法定罪名时,不敢深想下去,只希望此时此刻多堵几次车;她何尝不如是想呢?尽管已不再年轻,但逝去的韶华中,为他留着永不消退的柔情,已经用借体还魂术移给了路霞,她相当自负成功在即。
   “韦!小妹历尽沧桑,她需要爱,给她!”
   “你真不嫉妒?”
   路琳真不嫉妒吗?她有点恍惚,精神世界中已拥有他多年了,这种拥有的至高无上的享受她居然放弃了。见鬼!
   “说说你俩在席间的谜语。”
   “什么?”
   “她说你依然没有颓丧,你说因为步步有芳草。”
   他哑然失笑,把当年不揣冒味参加她与刘超然的婚礼,与老头子冲突幸得路霞解困,送他出来的事和盘托出。
   “怪不得我化妆回来后不见这鬼丫头,原来被你诱拐走了。”
   “我那会儿好狼狈,哪敢!”
   “唉!你真把她拐走该多好呵!避免了好多好多麻烦。”
   “世界上的事谁意料得到呢?”他抬手摸了摸那未修刮的下巴,颇有感慨,“她陪我走了很远很远,我不想说话,她也不说什么,在分手时我们说了句再见。”
   他极力回顾那时的情景,他走了很远掉过头,那尚未发育成熟的风姿俏立在春寒抖俏的夜色中目送他……
   “回去后我发现衣袋里有张纸条:韦哥!我虽然喜欢你作我姐夫,但你得承认处理不好与我爸的关系,最后写的就是那两句话。”
   “冥冥中的力量让你们印证,我先祝福你们!”
   “现在说这话还嫌早了点,她的负担太重。”
   “等她!你会等到她的。”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理解是很难找到的。回到住处,韦伯迫不及待找出路霞的“回忆录”,扉页上仍然俏立着那春寒抖俏中的女高中生,跃出的字句是:
   谨将此“回忆录”献给在情理法中苦苦挣扎的女人。
   熟悉的中英文夹杂书写的问题,内涵着一个不幸女人不吐不快的平常遭遇。扉页上的批注引用的是歌德的话和他的否定:
   这是一个灵魂在向另一个灵魂召唤。不!这是一个女人对人世的反叛!
   他曾把路霞联系过列夫·托尔斯泰《复活》中的玛斯洛娃,但很快又否定了。笔记中密密麻麻有许多小字,最终汇聚成席间的联想。
   香烟快燃尽时,韦伯自言自语说:“上帝的本来面目是不容许世人偷换概念的!中国的上帝又是什么人冒充的呢?”
   对人生的公正审查,没有一个痛苦和灾难不是由人对自己的失误,尤其是滥用权力者和滋事定罪者。
   “舅!”小欣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溜回来,没有打搅他沉思,正在摆弄路霞送的电子游戏机,韦伯开了口才惊动他。可人的小精灵从衣袋里摸出一封信,做了个怪象:“韦先生收信盖章!”韦伯一瞟那娟秀的柳体,已明白是谁写给他的,一把夺过来:
   “干吗不早给我?”
   “你在想问题嘛,我怎好打扰你……”
   韦伯迅速抽出信笺,只有一句英文,他翻译出来即是:
   谨将“回忆录”献给知我者的微笑。
   补缀令他震撼!接纳第一句话只接纳了一颗滴血而不失矜持的心;而第二句话,是否意味已收到象征人间爱恋的表白和馈赠?他抑制着激动的愉快:
   “对小姨的印象怎样?”
   “你先说。”小欣一付老气横秋的模样。
   “调皮!”
   我觉得她比我妈还美那么一点点。”
   “怎么个美法?”
   “你教过我审美全凭感受,我能感受又说不清楚,你是老师!该讲给学生听了。”
   韦伯能向孩子讲什么呢?尽管有很多勾划美女的古今中外的词语,哪一句都不适用。能说会道的韦伯吃了瘪,再洒脱也不至于在孩子面前形容路霞的容貌体态。转念间笑笑:“你我感受不同,各自保留如何?”
   “依你,”小欣咕咕哝哝不知说写什么,按着游戏机,突然想到什么,“舅!妈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主动点!”
   “洗澡去!”韦伯吩咐小欣:“哦!先替我换杯浓茶。”
   小欣顺从地起身端起茶盅,哼着流行歌曲走进盥洗间,进了门探出头说:“明天去怎样?”
   韦伯没有答复,心说:明天,该怎样去排除她的沉重负担呢?要排除的不是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屏障。他可以用十倍的勇气作为追求者,却没有一分胜算把握。她申办好护照,一飞到美国,比较那位财大气粗的迈克,他这个穷酸的中国文化人,实在算不了老几!
   接过小欣送来的弄茶呷了一口时,品味不出是香甜还是枯涩,也感受不到刺激和亢奋。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对路霞是否真正了解?年代久远的罕顿似乎复活的一刹那,萎谢后重新开放的蔷薇或许并不完全向他吐露芳心。路琳太执意了一点,他得保持冷静。
   纠葛在路霞身上的,并不是单纯的男女爱情的简单方程,也许,他根本没有解析它的机会,那故作的谦卑掩饰的疑惧,维持着监狱生活的痕迹。
   随手拈起一本书翻翻起来,翻书已成了生活的主要方式之一。什么书都翻,唯一不看的就是那些纯爱情作品,那个爱情模式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属于什么呢?也许是一种出自作家最幼稚的体会吧?
   “舅!该你洗啦!水我已放好!”小欣披着浴巾,趿着拖鞋出来,又拿起游戏机按起来。
   “把衣服穿上,当心着凉!” 韦伯把运动衫扔了过去。


无为之心无为动,全我之觉全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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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刑满释放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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