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最新回顾(发布时间:2008/5/21 7:27: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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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明达
-- 路琳吩咐马上到“花园餐厅”赴约,说路霞已经回来。恰好借用刚才说给小欣听的洗礼这句话,要他作好准备,并加了一句调侃是接受审判。挂了线在心里暗骂:这鬼女人!接踵而来的是考虑如何应付,是否修饰一下脸上的胡须?换件体面的衣服?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称得上体面的服装。把心一横,就保持这个样子去最好!想象中的路霞不是那种女人。倘若因此被她轻视、嘲笑,那么,无论路琳怎么安排,他都会嗤之以鼻,尊严不是用浅薄定论;浪漫也不是庸俗的。从甜蜜的错误醒悟后的任何不幸都承受得了,就个人来说,仍然出于对路琳的迁就,应应景而已,想象的权利的保留正好是一种验证。 “这就走吗?”小家伙急了,拖长声音催促动身。他收回那些胡思乱想,也许是太多虑了。 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浮现在眼前虽然模糊,但仿佛已很清楚。把手往小欣肩头一搭,语气掷地有声: “这就走!”他对小欣没有在乎自己的外表十分满意。 “花园餐厅”一处雅间用紫藤点缀、装饰的藤蔓缠绕的空间幽静、朦胧,串串倒垂的紫花,吸引着“嗡嗡”的蜜蜂飞来飞去,与空调器的“呼呼”声此起彼伏。 古色古香的餐桌旁,路琳和路霞娓娓细谈。路琳是路家的大姐,路霞是小妹,一头一尾相差七、八岁。路琳已是半老徐娘,路霞尚处在女人的黄金时代。三十来岁的少妇略加修饰,显出了逼人的风采,但美眸顾盼中有点魂不守舍。对大姐的移花接木安排,在狱中就清楚是出自用心良苦的关怀。大姐是唯一没有摈弃她的亲人,说的话可信度极高。尽管那会儿不置可否,没有作出答复,但保留了这点。对韦伯路霞不陌生,印象很深,对他曾给于同情和怜悯。岁月沧桑,现在她却要接受他的怜悯和同情,出狱后确需要更多的人真诚理解。至于能否形成婚嫁并不急,急的是那正在申办的护照,会不会因为有“前科”而搁浅在法律的沙滩上。路霞对法律的衡量是用人文来作尺度的,在同一个范畴内,感受了不同的命运,不同的司法和执法人。 “请问!你们的菜什么时候上?”招待送上毛巾时问道。 “等会儿,我会叫你的。”路琳回答道。路霞用毛巾拭了拭手脸苦笑: “姐!我真不好意思见他,有点无地自容。” “他不会用平常的眼光看你的,接触后你再确定可好?”路琳神情幽幽,“我与他也算得上命苦鸳鸯,这些年我害苦了他,我好后悔!”路琳笑得有点尴尬。 “我也后悔嫁了那个混帐王八蛋!”路霞眼里的恨意倏然而现,“都是老头子的罪过。” “小妹!”路琳语重心长,“别这么说,爸爸临终前更后悔,他咽气时弥留人间的最后一声是呼唤你的,你宽恕他吧!宽恕他的无知和愚昧。” “还有那一家之主的可憎的面孔,那个自以为是的神气活现。”路霞借题发挥的模样像莎士比亚戏剧中念台词的朱丽叶。“噗哧!”一笑,路琳拉回话题。 “其实,我后悔的不完全是嫁老刘,而是不该替韦伯生下小欣,害他至今未娶。” “姐!你说什么?”路霞有点惊讶地半张着嘴,“小欣是韦伯的?你没弄错!” “错得了吗?这种事能错对号?我自己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把隐密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小妹!” “大姐!我服你啦!你和他才是情圣。” 路琳坦然托出的秘密令路霞怦然心动,看来得重新评估韦伯了。路霞也是不循规蹈矩的女人,尽管也曾循规蹈矩,把人生交付法律和伦理,却被捉弄得声名狼藉,最后被钉在耻辱架备受世人耻笑、咒骂、凌侮,她的档案中已抹不掉“卖淫”两个字。法律呵!你属于谁?想起《悲惨世界》中那个追捕冉·阿让的典狱官,最后良心发现自己用手铐拷住自己,跳入塞纳河表示了最高的忏悔……那个定她罪的张法官可曾有过一点点忏悔之心?她想。 “想什么?”路琳问道,她要极力促成这场姻缘,有泪有笑的姻缘。 “姐!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你也得考虑秦律师的话,迈克虽然不错,但你想恢复他当初承诺的种种,放在美国的现实中衡量,也很难实现。爱情要附丽于生活,你该懂得这话的涵义和广延。” 路霞当然懂得鲁迅写在《伤逝》中的名言,她已经成了伤逝的翻版人物,正置身在《彷徨》中,但她能《呐喊》什么? “姐!如果韦伯能给我呐喊的力量,分量就比迈克重。我并不想依附迈克庸庸碌碌过日子,我要夺回我的人格,用自己的行为来洗刷耻辱。” “嘻嘻!那我放心了!他肯定有这个力量的,而且有种不屈不挠的个性,我很了解他,哦!”路琳抬手一指,“他来了!” 走廊曲径处已经出现韦伯和小欣跚跚而来的身影,瞬间一瞥,路霞已有点心希望韦伯成为她的未来。沧桑女人巧妙地先悄然关闭心扉,要他自己来敲开它。小欣连蹦带跑已冲进来,喜孜孜投入路霞怀中叫了声“小姨!”。 路霞没有理睬韦伯,忘情地抚摩着已是大少年的小侄儿,蓦然间又想到那个生下来就被带走了的小女儿,几乎柔肠寸断。 “你好!” 韦伯主动招呼路霞,声音不高却很自然,也像小欣一样先招呼她,使她心中一甜。心扉不由张开一点,又收敛一点,用闪烁的眼睛审度这个“可能”寄托乱七八糟情感的男人,客套话免了。她想,这个神秘兮兮伴了路琳十来年的男人,倒底凭什么支撑他做到了对姐点尘不染?但她不能与姐姐相提并论,心说:你不会瞧不起我刚从狱中出来吧? 路霞的心念涉及了一个社会性的敏感问题,是的,作为曾在中共中央政法委所辖范围工作过的韦伯,敢正视“刑满释放人员”是要极大的勇气的。他不但来了,而且那声“你好”听在耳里好柔好柔,分明象是与亲昵人随意的表达,没有夸张,没有做作,静静中的甘美,挤开了心扉。她螓首低垂时眼睫毛轻颤和浅浅笑意,是羞涩中的默许抑或胆怯中的后怕?在接纳这份一见钟情的愉悦时,仿佛处在病愈者的感激和寄望,担心未得康复而微微不安。 “如果你俩偶然街头相遇,还能相识吗?”路琳打破沉静,拍了拍背靠椅示意韦伯就坐。 “有七成可能。” 韦伯笑笑入坐,接过服务员送来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说,“因为她太像你了,太像你的人我会留意的,主动一问,不就认识了吗。”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路琳心中甜甜的,却故意煞偏锋: “三成不可能是什么?” “这……”韦伯欲言又止,却又好整以遐,语意双关指向一对姐妹花,“你小妹贵人多忘事,……” “呸!”路琳佯骂,“我小妹是那种人吗?” 聪明的路霞当然听得出韦伯反喻,他的反喻暗示又消除了一点心理负担,本能地恢复楚楚动人的韵致,她获得了预期的慰籍。窘迫感一扫而去,心灵交流从往昔中缓缓流到他们之间重新融汇,荡起阵阵绮涟。在韦伯心目中,路琳始终维持着东方女性典型的含蓄,反叛命运的方式也含蓄得令人不敢恭维;路霞似她又不完全,含蓄中带点开放,颇似西方女性。他想:或许受了迈克的影响,影响她的还有马格丽特和蒙丽卡。 韦伯最后的结论是,为路琳作的牺牲,上苍作了回报,鬼使神差推出路霞,他必须争取这个女人。不是从一般情感去体现,在特定的条件下,他将扶着路霞,肩负小欣,继续淌那克利斯朵夫没有淌过去的逆流。孩子的负荷愈来愈沉,还得抓紧身旁娇弱的女人。走罢!激流澎湃冲不到我们,他听到她说:我会的!我还没有厌倦我的未来,抓紧我,我们一起跨过去……耳际回荡的是那刚毅而傻气的作曲家未谱成的藐视世俗的音符;他不是作曲家,却有藐视世俗的文笔,同样可以续写那音符。 路霞是否应了那个必须由他来说理的女人呢? 两姐妹左右布菜,把他夹在情理左右中。路琳特意为小妹破费,开了桌昂贵的工艺菜,吃的艺术在改革中是最突出的人文表达,中国的人文就是衣食住行么? 晚宴结束后,小欣缠住路霞要去下榻的宾馆;韦伯送路琳回家。的士穿越华灯初上的街头,闪烁的霓虹灯勾人霞弥,回到现实的路琳用手肘轻撞韦伯: “韦!我错了吗?” “没有!”他不假思索,承认路霞有取代她的趋向和可能。比妹妹更飘渺的姐姐,只能守住法律生效前给他的一小块道德天地;而她像被禁锢在另一个道德天地中的幻影。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哦!”路琳如释重负,吁出口沉闷了多年的气,“我总算得到了解脱。”纤手在仍然丰满的胸前划着十字,秀美的面颊上呈现的仍然虔诚祈祷,为韦伯和路霞,也为自己,她最需要的是唱一首甘美的休息之歌。他哑然失笑调侃: “在耶稣那儿得到的还是从我这儿?” “不跟你说。”她居然一反常态,像十来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投怀送抱,把胴体紧偎;他不做声却强有力地拥住,与她分享解脱前的片刻温存。这种由所爱女人给予的温存他失落很久了,秉有的血气方刚多么需要女人的温存呵!能否从另一个女人那儿找回来呢? 能否摆脱那种加给路霞的有关娼妓的定论呢? 在沿海从事调研时,韦伯接触过那些娼妓生活,混合着同情和怜悯与她们交谈过,各种各样堕落心态令他怵然。不朽的维纳斯和蒙娜丽莎,难道真成了男人世界的装饰品?那些有灵而不灵的肉体,用那张表达思想的嘴吐出的话语差不多都是粗话和浅薄,几乎使他看不道灵魂的闪光,为生存所迫并不是最充足的理由,但他至今未找到确切的答案,答案所涉的层面太宽,太多。 从没有递交有关这类问题的报告,认定的事实是法律不是拯救道德的唯一形式和标准,道德的本身就很难把准,他自己也卷在其中接受审判。在思考如何否定路霞的法定罪名时,不敢深想下去,只希望此时此刻多堵几次车;她何尝不如是想呢?尽管已不再年轻,但逝去的韶华中,为他留着永不消退的柔情,已经用借体还魂术移给了路霞,她相当自负成功在即。 “韦!小妹历尽沧桑,她需要爱,给她!” “你真不嫉妒?” 路琳真不嫉妒吗?她有点恍惚,精神世界中已拥有他多年了,这种拥有的至高无上的享受她居然放弃了。见鬼! “说说你俩在席间的谜语。” “什么?” “她说你依然没有颓丧,你说因为步步有芳草。” 他哑然失笑,把当年不揣冒味参加她与刘超然的婚礼,与老头子冲突幸得路霞解困,送他出来的事和盘托出。 “怪不得我化妆回来后不见这鬼丫头,原来被你诱拐走了。” “我那会儿好狼狈,哪敢!” “唉!你真把她拐走该多好呵!避免了好多好多麻烦。” “世界上的事谁意料得到呢?”他抬手摸了摸那未修刮的下巴,颇有感慨,“她陪我走了很远很远,我不想说话,她也不说什么,在分手时我们说了句再见。” 他极力回顾那时的情景,他走了很远掉过头,那尚未发育成熟的风姿俏立在春寒抖俏的夜色中目送他…… “回去后我发现衣袋里有张纸条:韦哥!我虽然喜欢你作我姐夫,但你得承认处理不好与我爸的关系,最后写的就是那两句话。” “冥冥中的力量让你们印证,我先祝福你们!” “现在说这话还嫌早了点,她的负担太重。” “等她!你会等到她的。”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理解是很难找到的。回到住处,韦伯迫不及待找出路霞的“回忆录”,扉页上仍然俏立着那春寒抖俏中的女高中生,跃出的字句是: 谨将此“回忆录”献给在情理法中苦苦挣扎的女人。 熟悉的中英文夹杂书写的问题,内涵着一个不幸女人不吐不快的平常遭遇。扉页上的批注引用的是歌德的话和他的否定: 这是一个灵魂在向另一个灵魂召唤。不!这是一个女人对人世的反叛! 他曾把路霞联系过列夫·托尔斯泰《复活》中的玛斯洛娃,但很快又否定了。笔记中密密麻麻有许多小字,最终汇聚成席间的联想。 香烟快燃尽时,韦伯自言自语说:“上帝的本来面目是不容许世人偷换概念的!中国的上帝又是什么人冒充的呢?” 对人生的公正审查,没有一个痛苦和灾难不是由人对自己的失误,尤其是滥用权力者和滋事定罪者。 “舅!”小欣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溜回来,没有打搅他沉思,正在摆弄路霞送的电子游戏机,韦伯开了口才惊动他。可人的小精灵从衣袋里摸出一封信,做了个怪象:“韦先生收信盖章!”韦伯一瞟那娟秀的柳体,已明白是谁写给他的,一把夺过来: “干吗不早给我?” “你在想问题嘛,我怎好打扰你……” 韦伯迅速抽出信笺,只有一句英文,他翻译出来即是: 谨将“回忆录”献给知我者的微笑。 补缀令他震撼!接纳第一句话只接纳了一颗滴血而不失矜持的心;而第二句话,是否意味已收到象征人间爱恋的表白和馈赠?他抑制着激动的愉快: “对小姨的印象怎样?” “你先说。”小欣一付老气横秋的模样。 “调皮!” 我觉得她比我妈还美那么一点点。” “怎么个美法?” “你教过我审美全凭感受,我能感受又说不清楚,你是老师!该讲给学生听了。” 韦伯能向孩子讲什么呢?尽管有很多勾划美女的古今中外的词语,哪一句都不适用。能说会道的韦伯吃了瘪,再洒脱也不至于在孩子面前形容路霞的容貌体态。转念间笑笑:“你我感受不同,各自保留如何?” “依你,”小欣咕咕哝哝不知说写什么,按着游戏机,突然想到什么,“舅!妈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主动点!” “洗澡去!”韦伯吩咐小欣:“哦!先替我换杯浓茶。” 小欣顺从地起身端起茶盅,哼着流行歌曲走进盥洗间,进了门探出头说:“明天去怎样?” 韦伯没有答复,心说:明天,该怎样去排除她的沉重负担呢?要排除的不是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屏障。他可以用十倍的勇气作为追求者,却没有一分胜算把握。她申办好护照,一飞到美国,比较那位财大气粗的迈克,他这个穷酸的中国文化人,实在算不了老几! 接过小欣送来的弄茶呷了一口时,品味不出是香甜还是枯涩,也感受不到刺激和亢奋。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对路霞是否真正了解?年代久远的罕顿似乎复活的一刹那,萎谢后重新开放的蔷薇或许并不完全向他吐露芳心。路琳太执意了一点,他得保持冷静。 纠葛在路霞身上的,并不是单纯的男女爱情的简单方程,也许,他根本没有解析它的机会,那故作的谦卑掩饰的疑惧,维持着监狱生活的痕迹。 随手拈起一本书翻翻起来,翻书已成了生活的主要方式之一。什么书都翻,唯一不看的就是那些纯爱情作品,那个爱情模式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属于什么呢?也许是一种出自作家最幼稚的体会吧? “舅!该你洗啦!水我已放好!”小欣披着浴巾,趿着拖鞋出来,又拿起游戏机按起来。 “把衣服穿上,当心着凉!” 韦伯把运动衫扔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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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明达
-- 第二章 刑满释放的女人 理性与法律有时候也是一种谑戏。 绵延的群山布满春茶,在高寒地区怒突着新芽,等待人间采撷,制成一叶一芽的上品毛尖,高雅之称叫碧露春。茶道记载中,流传着另一名曰“处女茶”的极品,这种流入集市的茶叶已消匿无踪,据说与少女有关,颇具神秘、奥妙和旖旎。其实,另有解释是指这种第一批由春光、春雨、春风培育的春茶嫩芽,采撷、烘焙和搓揉多出自少女巧手精选精制,称处女茶并不夸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