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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第五章 X先生─又称博格逊船长

1楼
明达 发表于:2008/6/11 23:23:30
第五章    X先生─又称博格逊船长
 
沙奇士?博格逊,或如他现在的称呼X先生,目前是好几艘海轮的船主,其中一艘航行于他喜爱的几个地方──桑达和所罗门群岛──之间,由他亲自指挥航行。
他出生于土耳其境内,论族裔,是亚美尼亚人,但童年却是在高加索地区的卡尔斯城度过。
我和他相见并结为至交时,他还甚为年轻,正要完成他在爱西米雅金(Echmiadzin)神学院的学业,即将成为一名教士。
和他相见之前,我已经听过他的父母提起他;他们家离我家不远,常来造访我的父亲。我知道他们有一个独子,先前在爱李梵的神学院求学,现在则就读于爱西米雅金神学院。
博格逊的父母是爱哲隆城(Erzerum)土生土长的土耳其人,在该城被俄国占领后不久迁居到卡尔斯来。他的父亲是专业的poiiadji ,而他的母亲则专事金葱刺绣,尤其专长于刺绣女用胸衣和djuppays 的腰带。他们自己生活俭朴,却倾其所有供儿子受最好的教育。
沙奇士?博格逊很少回来看他父母亲,因此我在卡尔斯城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和他第一次会面是在我首度拜访爱西米雅金的时候。去那儿之前,我先回卡尔斯一趟,探望我的父亲,而博格逊的父母得知我将去爱西米雅金,便央我替他们带一小包亚麻衬衣给他们的儿子。
如同以往,我去爱西米雅金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些超自然现象的答案;随着年龄增长,我对那些现象的兴趣非但不曾稍减,反而日益浓厚。
在此必须说明一点:正如我在前一章提到的,我对超自然现象极感兴趣,在埋首书堆寻求解答之余,还求教于科学界人士,但都不令我感到满足,于是我便开始转向宗教。我寻访许多僧院,也拜见了一些素富盛名的虔诚之士,研读了圣经以及圣徒列传,甚至在撒那伊涅(Sanaine)的修道院待了三个月,做小沙弥服事着名的耶夫兰皮尔斯神父。我还到高加索地区许多不同宗教信仰的圣地去朝圣。
在这段期间,我恰好又见证了一系列的超自然现象,它们毫无疑问都是真的,但我却无法加以解释,这使我更形困惑。
例如,有一次我随同一群来自亚历山卓普的朝圣者,到迪亚珠尔山上的一处圣地去赶一场宗教盛会──那处圣地被亚美尼亚人称为阿曼那每普来兹(Amena每Pretz);在那里我见证到这么一件事:
一个病人,是个瘫子,来自帕尔迪凡的小村落,被放在一辆二轮马车上,前往圣地朝圣。在途中我们和陪伴那病人的亲戚聊起来,一路上边走边谈。
这个瘫子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病了六年,但在这之前他非常健康,甚至曾在军中服役。他是服过役回到家才发病的──就在婚礼前夕;发病以后,他失去了身体左侧的一切机能。医生和民间治疗师的各种疗法都帮不上忙。他甚至被特别带往高加索山间的福地矿泉区去治疗。现在,他的亲戚把他带到这处亚美尼亚人所谓的阿曼那每普来兹,在无望中盼望着长眠于此的圣人会帮助他,为他除去病痛。
就像所有来此朝圣者的习俗,我们在半路上,也就是迪司其安村的某一户亚美尼亚人家,做了一次特别的停留,以便向屋子里一幅曾经显灵的「救世主」画像祈祷。因为这个瘫子也想祈祷,众人遂将他带进屋里,我也上前帮忙把这可怜的人抬进去。
过后不久,我们来到迪亚珠尔山的山脚下,圣人那神奇的坟墓和小教堂便座落在半山上。在一般朝圣者离开板车、大马车和篷车的地方,亦即马车路的尽头,我们也停了车,从那儿开始,必须步行一段四分之一哩的上坡路。很多人都打着赤脚走路──这是当地习俗,另一些人甚至以跪行或其它特别的方式完成这段路程。
当这位瘫子被抬下板车,准备抬到山顶时,他却突然坚持凭着自己的力量往上爬。他被放在地上,开始以他健康的一边一点一点往前挪。他爬得如此吃力,简直使人不忍足睹;但是他仍旧拒绝一切帮助。他一路上走走停停,三个小时后终于来到顶端,匍匐到位于教堂中心的圣人墓前,他开始亲吻墓碑,然后立刻昏了过去。
他的亲戚在牧师和我的协助下,企图使他苏醒过来。我们把水倒进他嘴里并沐浴他的头。当他一醒过来,奇迹发生了。他的麻痹消失了。
一开始,那人愣住了;但当他明白他的四肢全都能动的时候,他跳了起来,兴奋欲舞。然后,他突然回过神来,大叫一声,伏倒在地,开始祷告。所有在场的人也在神父的带领下,立刻跪下来开始祷告。然后神父站起来,在跪地的信众之间,举行了一场感恩弥撒。
        另一事件发生在卡尔斯,它令我困惑的程度不下于此。那年整个卡尔斯省酷热异常,并且闹起旱灾,几乎所有的谷物都被炙坏了,饥荒迫在眉睫,到处人心惶惶。
就在那个夏天,安提阿的东正教教区有一位修道院长带了一幅灵验的圣像来到俄国──我不记得那是奇迹施苦修者尼古拉,还是圣母玛利亚──为克里特战争的希腊难民募款。他带着那幅圣像,主要巡游于俄境希腊人群居之地,并来到卡尔斯。
我不知道背后的动力是政治或宗教考虑,总之,驻卡尔斯的俄国当局,正如其它地方一样,参与安排盛大的欢迎会,并颁赠他各式各样的荣耀。
这位主教来到任何一个城镇,圣像必定随着他在各教堂之间巡游,神职人员必定举着大旗来迎接,气氛庄严肃穆。
那位主教来到卡尔斯的次日,便有传言将在城外某处,于那幅圣像面前举行一场特别的祈雨弥撒,所有的神职人员都将参加。果然十二点刚过,游行队伍便一列列从各个教堂出发,举着大旗和他们的圣像,到那个指定的地点参加祈雨大典。
在这场仪式中,来自旧希腊教堂、新建的希腊大教堂、军中大教堂、库班军团的教堂,以及亚美尼亚教堂的神职人员全都参与。
那天天气特别燠热。全城居民几乎都到场观礼,神职人员在那位主教的领导下,举行了庄严的祈雨弥撒,然后整个游行队伍返回城内。
然后,发生了一件怪事,是当代人绝对无法解释的:突然之间,空中乌云密布,在民众尚未来得及返回城内之前,就下起倾盆大雨,每个人都被淋得湿透。
要解释这个现象,就像解释许多类似的现象一样,可以千篇一律说成「巧合」──这是我们所谓的思考人士爱用的词汇。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样的巧合也实在太不寻常了。
第三件事发生于亚历山卓普──当时我们举家迁回那儿,搬进我们的旧宅。隔壁是我婶婶的房子, 面有一间小屋租给一个鞑靼人;那人在本地的政府机关上班,是个办事员或秘书之类。与他同住的还有他的老母和他的小妹,而最近他刚与邻近的卡拉达夫村一位漂亮的鞑靼女孩结了婚。
起初一切顺遂。结婚四十天之后,他那位年轻妻子便根据鞑靼习俗,回娘家探视父母。但是在娘家时,也许是着了凉,或许是遭遇了什么事,回来之后便觉得不舒服,必须躺在床上,而且情况渐渐恶化。
他们给了她最好的照顾,延请多位医师前来治疗,我记得其中包括小镇医师雷斯尼克,以及前军医基尔却夫司基,但这名少妇的病情却每况愈下。我的旧识,也就是某医师的助理,每天都遵照医师的指示来为她打针。这位医师助理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个子高得不得了。只要我在家,他就会进来坐坐。
一天早上,当我和母亲正在喝茶的时候,他走了进来。我们就邀请他坐下来喝一杯,谈话中,我问起了我们邻居的近况。
「她病得很历害。她得的是奔马性肺结核,过不了多久就『完了』,」他说。
他还坐在那儿的时候,那名病妇的婆婆走进来,问我母亲可不可以让她到我们的小花园里面采集一些蔷薇实。她流着眼泪告诉我们,玛林安娜──鞑靼人对圣母的称呼──前一个晚上出现在她媳妇梦中,命令她媳妇采一些蔷薇实,放在牛奶中煮来喝;为了安抚媳妇,这位老妇人想要依她的话去做。医师助理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母亲当然准许她进来采蔷薇实,甚至过去帮她的忙。送走了医师助理之后,我也过去帮忙。
让我震惊的是:第二天我在前往市场的途中,竟然遇见那位病妇和她的婆婆,她们正从一所亚美尼亚教堂走出来,那所教堂里面有一幅曾显灵的圣母像;一个星期之后,我看见她在清洗她家的窗户。顺带一提:雷斯尼克医师解释道,这件看似奇迹的事,只是诸多巧合罢了。
这些我亲眼所见、无可置疑的事实,以及我在探索中所听闻的其它事件,全都指向某种超自然的存在,而这种认知却又绝对不可能与我的常识或我已广泛涉猎的精密科学互相妥协,因为它们都排斥「超自然现象存在」的想法。
这种冲突使我的意识不得平静,尤其是冲突的两端同样具有令人信服的事实和证明。然而我继续从事探索,希望在某时某地,终能为那不断烦扰我的问题找到答案。
正是为了这项目地,我游走四方,特别来到爱西米雅金这个伟大的宗教中心,希望能在此找到一丝半缕的线索,让我解开那挥之不去的问题。
爱西米雅金又称瓦歌夏帕;其重要性之于亚美尼亚人,正如麦加之于回教徒,或耶路撒冷之于基督徒。这里是所有亚美尼亚天主教徒的居所,也是亚美尼亚文化的中心。每年秋天,盛大的宗教庆典在此举行,簇涌而来的朝圣客不仅来自亚美尼亚全境,甚至来自世界各地。庆典前的一个星期,全城内外的道路都挤满了朝圣客,有些徒步,有些驾着板车,有些则骑马或骑驴。
我采取徒步,和其它来自亚历山卓普的朝圣者结伴而行,行李则放莫洛肯会所的篷车里头。
抵达爱西米雅金后,我随俗到每一个圣地膜拜一番,然后进城去寻觅住处,但根本不可能找到,因为所有的客栈(当时还没有旅馆)都已经人满为患,甚至宣告爆满,因此我决定效法许多人的作法──到城外随便找一辆板车或篷车,钻到车子底下安顿下来。但因时辰尚早,我决定先把差事办了再说,亦即先去找博格逊,把包裹交给他。
他住在一位远亲,也就是修道院长苏连尼恩的家中,距城中最主要的客栈不远。我到访时,博格逊刚好在家。他和我年龄相仿,深色皮肤,中等身材,上唇留了点胡子。他的眼神悲哀,但又燃烧着内在的火焰。他的右眼有一点斗鸡,当时他看起来很脆弱,很害羞。
他开始问起他父母亲的近况,言谈中,他得知我尚未觅得住处,便跑开去,随即又回来,提议我和他一起住。
当然,我接受了,于是立刻到城外那篷车底下把我的行李搬回来。我在博格逊的协助下刚刚把卧处安排妥当,便立刻被召去和苏连尼恩神父共进晚餐。神父和蔼地招呼我,殷切问起博格逊的家人,以及亚历山卓普的情况。
晚餐后,我和博格逊出门逛逛这座城,以及城中各处的神圣古迹。在此必须一提:在庆典进行期间,爱西米雅金的街上彻夜都有许多活动,所有的咖啡店和食堂都不打烊。
那整个晚上以及接下来几天,我都和博格逊到处走动,因为他对这座城的里里外外了若指掌。我们进入一般朝圣客去不了的地方,甚至到了戡扎兰,也就是保存爱西米雅金宝藏之处,那里很少人获准进入。
言谈中,我们发现那些困扰我的问题,也让他很感兴趣。我们两人在这些问题上有许多素材可以分享;一点一滴地,我们的谈话愈来愈亲近,愈来愈贴心,逐渐形成紧密的联系。
博格逊即将结束神学院的学业,再过两年就要被任命为牧师,但是他却一点也无此意。
虽然他对宗教非常虔诚,却对他所属的环境批评得很历害,而且很厌恶生活在牧师之间,因为他们的生活模式和他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驰。
我们成为朋友之后,他告诉我许多神职人员生活不为人知的一面。一想起成为牧师之后,他便得处在那样的环境中,这使他心里非常痛苦,深感懊恼。
节庆过后,我继续留在爱西米雅金三星期,跟博格逊一起住在苏连尼恩院长家中,因此得以有几次机会和院长本人以及他引介给我的其它修士,讨论那些令我困惑的问题。但在爱西米雅金逗留期间,我的寻找并无所获;因此等我花了相当时间了解我在那儿不能找到什么,便离开了,内心深深感到幻灭。
分手时,博格逊和我已成莫逆。我们彼此承诺给对方写信,就我俩皆感兴趣的问题交换观察心得。
两年后,一个晴朗的日子,博格逊来到提弗里斯,在我的住处待下来。他已经从神学院毕业,并在卡尔斯和父母小住一段时间。现在,他只消结婚,就可以获派到一个教区任职了。他家里甚至已经为他找了一个新娘,但他却完全下不了决心,不知如何是好。那时我在提弗里斯火车站担任司炉,他往往镇日阅读我拥有的各类书籍,傍晚时当我从提弗里斯火车站回到家,我们两人就一块儿到木须塔德(Moushtaid)去,走在废弃的小径上,谈个没完。
有一次,在木须塔德散步的时候,我开玩笑地提议他跟我到火车站上班。次日,他竟然坚持要我帮他在那里弄个工作,令我吃了一惊。我倒没有劝他打消念头,而让他带着我的纸条去找我的工程师朋友耶罗斯烈夫,耶氏立刻为他写了封介绍信给火车站站长,站长便雇他作为助理锁匠。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十月。我们两人仍然热中于抽象的问题,而博格逊一点也没有回家的念头。
有一天在耶罗斯烈夫家中,我认识了另一位工程师瓦西利耶夫,他刚刚来到高加索地区,测量提弗里斯和卡尔斯之间的铁路。见过几次面之后,有一天他提议我跟他一起做测量工作,担任监工和通译。薪水很是诱人──几乎是我目前所得的四倍。我已经有点厌烦我当时的工作,因为它已开始妨碍我的志业;而当我明白我会有更多自由时,我就接受了。我也提议博格逊凭着某种能力跟我一起走,但他拒绝了,因为他对锁匠这个工作发生兴趣,想继续做下去。
 我和这位工程师在提弗里斯和卡拉克利斯之间的狭窄山谷跋涉了三个月,设法赚了一大笔钱,因为我除了正式的薪水外,还从一些非正式的管道赚了一笔可议之财。我总是事先知道铁路将通过哪些村落和小镇,于是我就差遣某个人去见那些村落和小镇上的有力人士,提议「安排」让铁路通过他们的地方。大部份的情况中,我的提议都被接受,而我就会因为自己这番奔波而获得私下的报酬,这往往是一大笔钱。
等我回到提弗里斯,我攒到的钱,加上先前的积蓄已经相当可观,所以我不必再找工作,而可以投注全部的精力研究我感兴趣的现象。
在这段期间,博格逊已经升任锁匠,同时也找时间阅读许多书籍。最近他特别对古亚美尼亚文献发生兴趣,并从供应我书籍的同一位书商那儿买来一大堆书。
2楼
明达 发表于:2008/6/11 23:23:58
此时,我与博格逊已经达成一个明确的结论,那就是的确有「某种东西」是人们以前知道,而如今被人遗忘的了。至于如何寻获此一失落的知识,我们认为当代的精密科学、当代书籍或当代一般人都无法给我们丝毫的线索,所以我们就把注意力转向古代文献。
又恰巧我们有机会接触到一整套古代亚美尼亚书籍,我与博格逊便一心一意研读起那部书籍,并决定到亚历山卓普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全心投注那部书籍的研究。到了亚历山卓普,我们便选了一处遗世独立的废墟,那就是亚美尼亚的故都阿尼(Ani),距亚历山卓普三十哩。我们在废墟之间盖了一顶茅屋,并从附近村落和牧羊人处张罗食物。
阿尼在公元九六二年成为亚美尼亚巴格拉提德王朝的国都,一0四六年被拜占庭皇帝并吞,那时它已被称做「一千座教堂之都」;其后它被赛尔柱突厥人征服,自一一二五至一二0九年之间,它曾经五度被乔治亚人攻陷,一二三九年被蒙古人征服,一三一三年则完全毁于地震。
顺带一提:在这废墟之间,有一座建于一0一0年的大主教堂,还有两座同样建于十一世纪的教堂,并有一座大约建于一二一五年的教堂。
写到这里,我不能对一项可能令某些读者感兴趣的事实保持缄默,那就是,适才那些有关于古亚美尼亚首都阿尼的历史资料,是我首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从世界上正式认可的资料中引述出来的,也就是说,自从我开始写作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倚赖百科全书。
关于阿尼这座古城,有一则颇有意思的传说,说明为何它在被称做「一千座教堂之都」多年以后,又被改称「一千零一座教堂之都」。这个传说是这样的:某个牧羊人的妻子对丈夫抱怨说,教堂里充满了令她惊悚的不端行为。她说,在教堂里,安静祈祷的人没有一席之地。无论她退避到什么角落,总是像蜂巢一般拥挤吵闹。那牧羊人听取了妻子的愤慨之辞,便开始为妻子建一座教堂。昔日,「牧羊人」一词的含意与今天不同。在以前,牧羊人自己便是他放牧羊群的主人;牧羊人是全国公认最富裕的阶级,他们当中甚至有人拥有好几批羊群和牛马。牧羊人建好了那座教堂,便将它命名为「牧人贤妻教堂」,从那时开始,阿尼便被改称「一千零一座教堂之都」。其它历史资料则断言,即使在那牧羊人建造这座教堂之前,阿尼便已拥有超过一千座教堂,但据说最近的挖掘证实了牧羊人和他虔诚妻子的传说确是真人真事。
我们住在这古城的废墟中,镇日读书、研究,有时候为了休息,就做些挖掘工作,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因为在阿尼的断壁颓垣之下,埋有无数的地下通道。
有一次,我和博格逊二人探挖那些地下通道的时候,注意到一处地方的土壤硬度改变了,我们继续挖掘,发现了一条新的通道;这条通道很窄,尽头被崩塌的石块堵塞了。我们将石块清掉,结果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小房间,都已倾颓,种种迹象显示它曾是一个僧侣的密室。这密室中已没有残留什么东西,只除了破陶土片和一些腐朽的木块,毫无疑问曾经是家俱;但在一个角落的凹处,却放着一堆羊皮纸卷。
这些羊皮纸卷中,有些正在化为尘土,有些则多少保存原貌。我们小心翼翼把它们带到我们的茅屋,尝试解读。它们显然是以亚美尼亚文写成,但我们却读不来。我对亚美尼亚文很熟,更别提博格逊了,然而这些羊皮纸卷上的文字,我们却一个也不认识,因为它们是古亚美尼亚文,与今日通行的文字大不相同。
这一项发现令我们大为振奋,于是我们搁下其它一切,当天即返回亚历山卓普,接连几天几夜都试着解读那文献上的文字,即便只是只字片语也好。克服重重困难,并询问了多位专家之后,事情终于趋于明朗:那只是某位僧侣写给另一名僧侣──名叫阿雷姆的神父──的一些信件。
我们对某一封信特别感兴趣:在这封信中,写信者提到他发现了关于某件奥秘的资料。这卷羊皮纸恰好是受损最严重的几张之一,而且其中有一些字我们只能猜测,然而我们还是成功拼凑了原文。
那封信令我们感兴趣的并不是开头的部份,而是其结尾。它开头是一段冗长的问候,然后述及某一所修道院中的日常琐事;我们推测这是阿雷姆神父所住的修道院。
接近结尾时,有一段话特别吸引我们的注意:
「我们可敬的铁凡尔神父终于成功得知撒尔蒙(Sarmoung)兄弟会的真相。它们的团体的确存在于赛伦诺西镇(Siranoush)附近。五十年前,在许多民族迁徙不久后,他们也迁到伊司鲁敏(Izrumin)河谷定居,那地方距尼弗西(Nivssi)约三天路程……」然后写信者又说到别的事情去了。
最令我们震撼的,是撒尔蒙这个名字,因为我们曾在一本叫做Merkhavat的书中看过它。这个名词是一所着名密意学校的名字,根据传说,它远在公元前二五00年创于巴比伦,据知一直存在于美索不达米亚,直到第六或第七世纪,但是自此之后,便无法从任何地方得到它存在的半点讯息。
这所学校据说拥有伟大的知识,其中藏着解开许多大奥秘的钥匙。我和博格逊曾经多次谈到这所学校,并梦想能找出一些有关于它的可信资料,如今我们突然看到这卷羊皮纸上提及它!我们都兴奋得不得了。
但是除了这名字之外,我们在这封信中却没有其它发现。我们并不比以前更知道这所学校如何兴起、曾在哪儿存在,或甚至它目前是否仍然存在。经过好几天不遗余力的研究,我们只能建构出以下的要点:
在大约第六或第七世纪,阿伊索人(Aisors),亦即亚述人的后裔,被拜占庭人驱逐出美索不达米亚,进入波斯,那些信件或许就是在这段期间写的。当我们能够证实现今的都市摩苏尔(Mosul),亦即古国尼也威(Nievi)的故都,曾经叫做尼弗西,也就是羊皮纸卷上提到的都市,并证实了今日该城周边的人口大部份都是阿伊索人,我们便得到一个结论:那封信所指的极可能便是这些阿伊索人。如果这么一所学校曾经存在,并曾在那段期间迁至某处,那么它只能是阿伊索人的学校,而且,如果它确实仍然存在,便一定存在于阿伊索人之中;再者,如果考虑到信中所提距摩苏尔三天的距离,那么它必定存在于乌米耶(Urmia)和库德斯坦(Kurdistan)之间某处,而且其所在地应该不难找到。于是我们便决定前往那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那所学校找到,并且加入它。
如同我所说过的,阿伊索人是亚述人的后裔,如今遍布全球各地,其中有很多住在高加索地区、波斯西北方以及土耳其东部;整个小亚细亚都可以见到他们成群聚居。据估计他们全部约有三百万人口,大部分信奉景教,也就是说他们不承认基督的神圣性。但他们当中也有少数属于詹姆士二世拥护者、 Maronites、天主教徒,格瑞哥里教徒以及信奉其它宗教的人;其中也у蕯与虷,或魔鬼崇拜者,虽然为数不多。各种宗教的传教士近来都非常热心想说服阿伊索人改信他们的宗教。而我们也不能忽视阿伊索人本身也很热中「为自己改宗」,在外表改变信仰,甚至因此得到许多物质上的利益,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了。即便他们的信仰各有不同,几乎整个族群都在东印度群岛族长的统治权威之下。
阿伊索人大部份住在由教士治理的小村子 ,几个村庄,或某一个区域,构成一个部族,由一位王公——他们称之为美利克——治理。所有的美利克都受辖于一位族长;这位族长的地位是世袭的,由叔传侄,而且据说其源头是主耶稣的兄弟赛门。
在此有必要一提:阿伊索人在上次战争 中吃了很多苦头,他们成为俄国和英国手中的卒子,结果导致库德人和波斯人的报复,死了一半人口,其它人全靠着美国领事Y博士夫妇二人的救命之恩才得活命。依我之见,如果Y博士还在世的话,阿伊索人,特别是住在美国的那些人,应该组织一个伊索人荣誉护卫队永远为他守门;如果他已过世,就务必在他的出生地立起一座纪念碑。
恰恰就在我们决定出发远行的那一年,亚美尼亚人兴起一场很大的民族运动,每个人嘴上都挂着那些为自由战斗的民族英雄的名字,特别是那位年轻的安卓尼克;他后来成了亚美尼亚的民族英雄。
土耳其和波斯的亚美尼亚人,以及俄国的亚美尼亚人,都成立了各式各样的党派和委员会;尽管不同的派系之间不断互相谩骂,却还企图统一;简而言之,当时发生一场暴烈的政治冲突,就像在亚美尼亚境内不时发生的情况那样,带来一连串严重的后果。
一天清早,在亚历山卓普,我一如往常前往阿尔帕恰伊河去沐浴,在半路上一个叫做卡拉库力的地方,博格逊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我,告诉我前一天他和Z修士谈话,得知亚美尼亚委员会想要选取几名党内志愿者,送到矛许去从事一项特别的任务。
博格逊接着说:「到了家以后,我突然想到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达到我们的目的,也就是探寻撒尔蒙兄弟会的踪迹,所以我天一亮就起床跑去找你,但因我错过了你在家的时间,只好追了过来。」
我打断他说,首先,我们并不是什么党员,其次——他没听我说完,就自顾自继续说:他已经想过这一切,也知道如何去安排,现在他只要知道我是否同意这项计画。
我答道,为了达到那个曾经叫做伊日鲁敏的村庄,我将不计任何代价,对我而言,用什么方式到那儿去,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哪怕是骑在恶魔背上,或甚至和福拉可夫神父手挽着手去(博格逊知道,福拉可夫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人,一见到他,我就会退避三舍)。
「如果你真的能够安排,那么你可以视情况需要,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事先同意你的任何作法,只要我们到得了我决意要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博格逊做了什么、跟谁接洽,或如何接洽,但他努力的结果是:几天之后,他张罗到一大笔俄国、土耳其和波斯的钱币,以及写给一路上我们将要会面者的介绍信。
于是我们便从亚历山卓普出发,往卡吉司曼(Kaghyshman)的方向上路。过了两个星期,我们来到阿雷克斯河岸,那是俄国和土耳其的天然边界。在一些被派来和我们会面的库德人协助之下,我们渡过河去。我们以为到了这里,我们已经捱过了最大的苦,盼望从此开始顺利成功。
大部份的时候我们靠双脚走路,不是与牧羊人共宿,就是住在前一个村庄村民所推荐的地方,或是投宿于那些我们从亚历山卓普携来介绍信的受信者家中。
我必须承认,虽然我们尽了某些义务,并尽量尝试执行我们所有的职责,但是我们从未忘记此行真正的目的。不过有时候,任务上必须走的路和我们的行程不能够相符,在这种情况中,我们就毫不犹豫的走我们自己的路,放着某些任务不去执行,而且老实说,我们并未因此感到太多的良心不安。
当我们通过俄国边境之后,便决定穿越艾格里达山,即使那是最难走的路,只因为那样比较能够避开搜寻亚美尼亚人的诸多库德兵团和土耳其特遣队。穿过了这条通道,我们便往南向梵恩走去,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大河的发源地都被抛在我们的右手边。
在这段旅程中,我们历经无数险阻,我并不打算加以叙述,唯有一件不能放着不提。虽然它发生在那么多年以前,但每次回想起,我仍要忍不住大笑,而且再度体会到当时的感受:那种本能的恐惧,夹杂着大难临头的预感。
这次事件过后,我曾多次陷于千钧一发的关头,例如我不只一次被众多险恶的敌人包围;我曾不得不穿越被一只土耳其斯坦老虎盘踞的小径,而且曾经多次被逼到枪口之下;但是在那些情况中,我从不曾体验到这一次事件给我的惊悚之感,无论事后想来它显得多么好笑。
话说我和博格逊平静地走着。他哼着某首进行曲,同时甩着他的手杖。突然,好似无中生有一般,一只狗出现了,然后是另一只,然后又来一只,又来一只——总共大约是十五只牧羊犬。它们开始向我们狂吠。博格逊冒冒失失对它们丢了一颗石头,它们立刻向我们扑了过来。
它们是库德人的牧羊犬,非常凶恶,下一刻便要将我们撕成碎片,如果不是我出于本能,赶紧拉着博格逊在路边坐下来。正因我们坐了下来,那些狗便停止吠叫和扑跳,围着我们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们才回过神来;当我们能够思考眼前的情况,不禁大笑出声。只要我们仍然坐着,那些狗儿便也坐着,和平而安静;当我们从背包中拿出面包来丢给它们,它们便开心地吃着,有几只甚至感激地摇着尾巴。但当我们确定它们态度友善,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噢,你们别想溜!」——它们立刻跳了起来,露出白牙,准备扑向我们;我们被逼得不得不又坐下来。当我们又试图站起来,那些狗儿再度对我们展现凶猛的敌意,使得我们不敢做第三次尝试。
我们就在这种情况中持续坐了三个小时。如果不是一位库德族小女孩骑着一只驴打远处经过,在田野中采着一种药草,我们不知还要在那儿坐多久。我们向她做出许多信号,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等她靠近一看我们遭了什么麻烦,就跑去把那些拥有这群狗儿的牧羊人找来——他们住在离此不远的一座小山丘后面。他们把这些狗儿唤了回去,但是一直到等它们走到好一段距离之外,我们才敢站起来,而那些坏东西一路走着,还一路不停地回头看我们。
事后证明,我们原先以为渡过了阿雷克斯河便已将最大的困难和危险抛在后头,是多么天真的想法。事实上,一切的艰难困苦才将开始。
最大的困难是:跨越这条边界之河,并穿过艾格里达山之后,我们便不能再伪装成阿伊索人,就像我们遭遇狗群时那样,因为我们现在已经置身于真正的阿伊索人区了。在各个种族都迫害亚美尼亚人的时代,以亚美尼亚人的身份旅行于那些地区是不可能的事。扮成土耳其人或波斯人也同样危险。我们宁愿乔装为俄国人或犹太人,但我与博格逊两人的外貌都不允许这么做。在那个时期,如果想要隐藏自己真正的国籍,就必须非常小心,因为一旦被发现假冒,后果将非常危险。每一区的当地人在摆脱讨厌的外来人时,所选择的方式都不厌其独特与精致。例如,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最近有几名英国人刚被阿伊索人活活剥皮,因为他们企图拷贝某些铭文。
经过长时间的思量,我们决定假扮成高加索的鞑靼人,并设法易容改装,继续我们的旅程。
在渡过阿雷克斯河整整两个月之后,我们终于来到Z城,过了此城,我们就必须通过某一条往叙利亚方向的山路,在这条山路中,到达着名的K瀑布之前,我们必须转往库德斯坦;我们在这趟旅行中预期找到的地点,就在这条路上的某处。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充分适应环境,所以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每件事情都进行得十分平顺——直到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使我们所有的意向和计画完全改变。话说有一天,我们正坐在路旁吃着我们所带的面包和tarekh 。突然,博格逊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我看见一只很大的黄蜘蛛从他脚边爬走。我当下明白了他大叫的原因,立刻跳了起来,杀了那只黄蜘蛛,然后冲到博格逊身旁。他的腿被咬了一口;我知道被这种毒蜘蛛咬伤,往往会致命,所以我立刻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为那伤口止血。但我看他被咬在腿上多肉的地方,又明白如果口中有一点点破皮,去吸吮那伤口会很危险,于是便选择一种对我们二人而言风险都比较小的作法:我抓起我的刀,很快地切掉我同志小腿上的一块肉——但因为过于匆忙,切了太多。
以这个方法免除了他中毒致命的危险之后,我便不那么紧张了,而立刻为他清洗伤口,并尽我所能为他妥为包扎。因为伤口很大,博格逊流了很多血,各种并发症又可能发作,此时此刻已不可能去想如何继续我们原订的行程,我们必须决定当下要怎么办。
3楼
明达 发表于:2008/6/11 23:24:11
我们两人商谈之后,决定待在原地过一夜,次日早晨,再设法到三十哩之外的N城,我们有一封信要递给当地一位亚美尼亚教士──那是我们没有完成的一项任务,因为,在那桩意外发生之前,N城本不在我们计画的行程之内。
第二天,一位年老的库德人恰巧路过,看来相当友善,我便透过他的帮助,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租了一辆两条牛拉的板车,原本是载运水肥用的。我把博格逊放了进去,就往N城的方向出发了。
我们每四个小时就得停下来喂牛,因此这一段短短的路程就花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到达N城之后,我们就直接去找那位亚美尼亚教士;我们有一封介绍信给他,还有一封信要他转递。他非常友善地接待我们,当他知道博格逊的遭遇之后,便立刻在他的屋子里挪出一个房间给他,我们当然满怀感激地接受了。
还在路上时,博格逊就开始发烧,虽然第三天烧退了,但伤口却开始化脓,必须非常细心照料,我们就这样接受了这位教士将近一个月的招待。
如此长时间和这位教士处在同一屋檐下,频频和他聊天,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我们遂和他建立起亲密的关系。一次,在闲聊当中,他无意间提起他拥有的某件东西,以及和那件东西有关的故事。
那是一张古老的羊皮纸,上面画着某种地图。它已在他家庭中保存很长一段时间,从他的曾祖父一路传到他手中。
「前年,」教士说:「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来找我,请求我让他看看那张地图。他怎会知道我有这张地图,我一点概念也没有。一切显得那么可疑,而且我又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拒绝了他,甚至否认我拥有那么一件东西;但禁不起他锲而不舍的要求,我就想:『何不给他看看呢?』于是就出示那张羊皮纸。
「他几乎看也没看,就问我是否愿意出售,并且立刻出价两百土耳其金镑。虽然那是笔大数目,我还是不想就这样卖了它,因为我并不急着用钱,而且也不愿意和我珍藏多年的纪念品分手。
「这位陌生人原来暂宿于我们州长的官邸。第二天,州长的仆人代表他们的新客人来找我,出价五百金镑要购买我的羊皮纸卷。
「我必须说,打从那陌生人离开我家后,我就觉得事有蹊跷:首先,这个人远道而来,显然是为了这卷羊皮纸,其次,他又从何得知我有这么一件东西呢?再者,为什么他一看见它,就显出那么强烈的兴趣呢?
「这些疑虑加在一起,似乎证明这羊皮纸卷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当他出了五百镑的高价时,虽然我颇为心动,却还怕卖得太便宜。于是我决定慎重行事,再度加以拒绝。
「当天晚上那位陌生人再度来访,这一次州长还陪同前来。当他再一次提出五百镑的价玛时,我很干脆地回绝了。但因为州长陪着他来,我便邀请他们进来坐坐,一起喝咖啡,闲话家常。
「在谈话间,我得知这位访客是一位俄国公爵。他告诉我,他对古董很有兴趣,因为我这张羊皮纸卷与他的收藏颇为相衬,身为收藏家的他,很希望能将它买下,而且所出的价玛也已经远高于那个物件的价值了。他认为再添价玛就太愚蠢了,并表示我拒绝出卖,令他感到遗憾。
「在一旁仔细倾听的州长对那羊皮纸卷生出兴趣来了,便表示希望能看一看。当我将那羊皮纸卷拿出来时,州长显然因为这么一个东西能值那么多钱而大为震惊。
「谈话当中,这位公爵突然问我,我愿意以多少代价让他制作一份拷贝。我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说实在的,我很怕已经失去了一位好顾客。于是他出价两百镑,这一次我可不好意思跟他讨价还价了,因为他付出这个高价却什么也没拿走。
「想想看:仅仅为了允许作一份拷贝就得到两百镑!我没有考虑多久就答应了他;我告诉自己:毕竟那羊皮纸卷还是在我身边,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卖。
「第二天早上,公爵又来了,我们把羊皮纸卷摊开在桌上,公爵把水加到他先前买好的一些石膏粉中,然后在羊皮纸卷上抹油,再将石膏散布于羊皮纸卷上。几分钟之后,他取下石膏,装入我给他的一只口袋中,付了我两百镑,便离去了。上帝就这样白白赐给了我两百镑,而我也拥有那羊皮纸卷,直到如今。」
这位教士的故事令我大感兴趣,但我不动声色,好像只是出于好奇,请他让我看看那件曾被出价如此之高的东西。那位教士便走到一只箱子前,把一卷羊皮纸拿出来。当他把它展开时,我还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当我看得更详细……我的老天!我当刻体验到何等的震撼哪!我永远忘不了。
我被一阵强烈的战栗掳获,又因为我在心中努力压抑,不透露自己的兴奋,那份战栗便更为猛烈。我所见到的,不正是我以前曾经失眠好几个月,一直想着的东西吗?
它就是所谓「沙前埃及」 的地图。
我花了很大力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谈到别的事情去。
这位教士把羊皮纸卷卷起来放回箱箧中。我可不是俄国公爵,付不起两百镑做拷贝,但我对于这份地图的需要,绝不亚于那位公爵。因此我当下就决定,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有一份拷贝,并且立刻思考如何得到它。
到了这个时候,博格逊已经好多了,所以我们常常把他带到庭院的阳台上,让他晒几个钟头太阳。
我跟他约好,当教士出去办事的时候,他就让我知道。第二天,当我听见他说教士已经离家,就偷偷摸摸进入他的房间,为那装着传家之宝的箱箧打一付钥匙。头一次,我无法注意到那把钥匙所有的细节,直到试了第三次,又做了无数次修正,才制成那把钥匙。
一天晚上,就在我们出发之前两天,趁着教士不在家,我再度潜入他的房间,把那羊皮纸卷从箱箧中取出来。我把它拿到我们房间,把一张油纸覆在它上面,然后我和博格逊两人便在油纸上描出那地图的所有细节。第二天,我再把那羊皮纸卷放回原处。
自从我拥有这么一份充满玄机和许诺的财宝之后,其它一切兴趣和企图心似乎都不见了。为了安全起见,我将它缝在衬衣中。一股不可遏抑的渴望在我心中升起,使我想要不计代价、不受羁绊,立刻到达那个地方——它将可以满足过去这两三年来像虫子一般无休无止啮咬我的那股求知欲。
经过这桩或可辩解,然而无论以什么方式来看,我如此回敬这位亚美尼亚教士的东道主之谊,都是该受责备的事件后,我就与我那位仍未痊愈的同志商量。我说服荷包已不丰的他不惜买下两匹优秀的本地带鞍马——在逗留当地期间,我们曾注意到它们那种特别、快速而精力充沛的小步奔驰,很是欣赏。有了这两匹马,我们就可以尽快往叙利亚的方向出发。
当地所养育的马儿,其步态非常平稳,人可以跨坐骑上,手中握着一只装满了水的杯子,以几乎是大鸟飞行的速度前进,而杯中的水一滴也不会溅出来。
在这里我不打算描述一路上的经历,以及那些频频逼我们改变路线的意外状况。我仅要说,在我们告别那位和善的亚美尼亚教士满四个月之后,我们抵达了斯麦那城,就在我们抵达的头一个晚上,我们有一番极富奇趣的遭遇,它恰巧改变了博格逊此后的一生。
那天晚上我们到一家小小的希腊餐馆,打算在这艰苦紧张的行程之后,来一点消遣。当时,我们闲闲地啜饮着名的希腊伏特加 ,并随着当地习俗,从无数的小碟子里取用各式各样的希腊小菜,从鲭鱼干到碱的山藜豆都有。
除了我们以外,餐馆里还有好几群人,大部份都是碇泊于港中的外国船上的水手。他们有点吵闹,显然已经泡过不只一家酒馆,而且已经如俗话所说:「泡得湿透」。
那些不同国籍的水手坐在不同的桌位,各桌之间不时兴起一阵争吵,起初只是希腊语、义大利语和土耳其语混杂而成的一种怪腔怪调的方言,然后,毫无预警地,突然发生一阵爆炸。
我不知道那火药是如何引燃的,但刹时之间,一大群水手跳了起来,作出威胁的手势,大声喝叫着,扑向离我们不远的一群水手。那些水手也跳了起来,一场如火如荼的战斗就此展开。
在酒精的催化之下,我和博格逊冲过去加入那人数较少的水手一边。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谁占上风或谁屈下风。
当餐馆里其它人以及适巧经过的巡逻兵把我们分开时,参与打架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不挂彩的:一个鼻子开花,另一个从口里啐出血来,不一而足;我站在众人之中,左眼窝挂着一方瘀青,而博格逊一直呻吟、喘气,一边以亚美尼亚语诅咒,说他第五根肋骨下面痛得不得了。
如水手们常说的,等到风雨平静下来,我和博格逊发觉我们的晚餐早已吃饱,也被这些好家伙娱乐够了??甚至不经要求就自动上演的??便拖着脚步走回住处睡觉去了。
一路上,我们都不怎么想说话;我的左眼一直不由自主的阖上,而博格逊则不断呻吟着,咒骂自己多管闲事。
第二天一早吃早餐的时候,我们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前一晚有点白痴的行为,便决定照原来的计画直奔埃及,不再耽搁。依我们的盘算,那漫长的航程加上纯净的海上空气,等我们到达埃及的时候,伤一定都已经好了。所以我们便立刻去港口看看有没有一艘我们荷包付得起的船即将开往亚历山卓港。
我们发现海港里有一艘希腊籍的轮船正要航向亚历山卓,便赶赴那艘船所属的船公司打听一切必要的消息,就在那办公室门口,一名水手向我们蹦了过来,嘴里吱吱喳喳地说着破碎的土耳其话,并且热烈而兴奋地跟我们握手。
起初我们感到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明白了:原来他是一名英国水手,前一个晚上打架时,我们帮的就是他们那一群人。他打了个手势要我们等着,便匆匆跑开,几分钟后由三个同伴陪着回来,我们后来才知道其中一名是高级船员。他们都热诚感谢我们先前所为,并坚持要我们到附近一家希腊餐馆和他们喝杯希腊伏特加。
这希腊伏特加乃是古希腊美酒佳酿的嫡传,酒过三巡之后,我们的谈话愈来愈大声,也愈来愈不受拘束,这当然还得归功于我们天生就能以「仿古希腊语」和「古罗马手势」,加上天南地北捡来的港口术语,让别人了解我们。当他们一得知我们正要设法到亚历山卓去,那古希腊佳酿的嫡传便以惊人的方式显出威力。
这几名水手好像顿时忘了我们的存在似的,开始只跟他们自己人谈话,而他们到底是在争吵抑或是在玩笑,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突然,其中两人一口干掉杯中物,火速离开,剩下的两位则竞相以仁慈的语调,向我们一再保证着什么。
最后我们两人开始猜想这是怎么回事,事后证明我们的猜想没错:那匆匆离去的二位赶到一个办事处为我们请托,好让我们能够上他们的船?那艘船明天就要开往皮里幼斯(Piraeus),从那儿再开往西西里,然后再到亚历山卓,碇泊两个星期之后再开往孟买。
离去的两位久久不回,在鹄候中,我们充分发挥了希腊美酒的功效,以各种语言热烈地说着话。
尽管我们以这种愉悦的方式消磨时间,等待着好消息,博格逊却显然忘不了他的第五根肋骨;突然间他失去了耐性,开始坚持我们不应等下去,而应立刻回家,而且他还热切向我保证说,我的左眼也开始变黑了。
我考虑到博格逊被毒蜘蛛咬伤的地方尚未痊愈,不好拒绝他的要求。于是,我没有对那二位猛喝希腊伏特加、天涯偶遇的伙伴提出任何说明,便顺从地跟着博格逊走了。
我们意外而沉默的离去把那两名水手吓了一跳。前一个晚上为他们出力打架的人既然走了,他们也跟着走了出来。我们的住处有点远,一路上,我们各自有各的消遣方式:一个唱歌、一个比手划脚,好像在跟谁证明着什么,另一个则以口哨吹着军队进行曲……一到住处,博格逊还没来得及脱衣服就躺了下来,而我,把床铺让给那位较年长的水手之后,便把四肢一伸躺在地上,并示意另一位水手跟着我做。
到了半夜,我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片片断断忆起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并想起曾有两名水手水手跟着我们回来;但是,当我环视周遭,却不见他们的踪影。我又回床睡觉,直到天大亮,博格逊沏茶的杯盘碰撞声,和他每天早上都吟唱的亚美尼亚祷告词「Lusatsav lusn pareen yes avadam zairghentaneen」传入我耳中,将我唤醒。那天早上,我和博格逊都不想喝茶,只想喝一些味道很酸的东西。喝了一点冷水之后,我们又一言不发地躺回床上去了。
我们二人都非常抑郁,并且觉得自己彻头彻尾糟糕透了。此外,我口中有一种感觉,好似﹄d皉酗@打全副武装的哥萨克人在那里折腾了一整夜似的。
当我们还像那样各怀心事躺着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三名英国水手冲了进来,其中只有一名是前一个晚上同我们在一块儿的,另外两名则是首次照面。他们彼此打着岔,想要向我们说明一些事情。我们东问西问,同时绞尽脑汁,终于明白他们是要我们赶快起床,穿好衣服,跟他们上船去,因为他们已经从有关当局取得许可,让我们以额外船工的身份搭载他们的船。
当我们穿衣的时候,那些水手愉快地彼此谈论着,这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然后,他们突然一拥而上,开始打包我们的衣物和用品,这可把我们吓了一跳。等到我们穿好衣服,唤旅店老板来结帐的时候,我们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妥妥贴贴,三位水手分别把它们扛起来,并示意我们跟着他们走。
我们一起走上街道,向玛头行进。到了那儿,我们看见一艘小艇,艇上有两名水手,显然是在等着我们。我们登上小艇,水手们便开始划桨,还一路上唱着歌,半个钟头之后,我们就贴近一艘很大的军舰旁边。
我们的登船显然也是在预料之中,因为我们一踏上甲板,站在玄门上的两名水手就迅速将我们的东西接了过去,并带领我们走进一个靠近厨房、事先准备妥当拨给我们使用的小舱间。
这舱间很拥挤,但是对我们而言,却是一个相当舒适的角落。当我们总算安置妥当,便由那天晚上在餐馆受我们帮忙的一名水手陪同,走到上层甲板。我们坐在绳圈上,很快地,就被几乎整船的船员围起来,其中有普通水手,也有一些较低阶的高级船员。
他们全体,不分阶级,对我们的友善之情都溢于言表,每一位都觉得有义务和我们握手。他们还考虑到我们不懂英语,便以他们所知的其它语言,辅以手势,向我们说些显然很愉悦的话语。
在这场由多种语言拼凑起来的奇怪对话中,一位希腊语说得还可以的水手提议道:在这段行程中,所有在场者都必须下定决心每天至少学二十个字——我们学英语,他们学土耳其语。这个提议在一阵欢呼声中被大家接受了,两位我们前天就认识的朋友立刻把二十个他们认为我们该学的英文单字写下来,博格逊和我则写了一张土耳其语清单给他们。
当高阶船员来到船舷,轮船即将开航的时候,水手们都走开去执行他们的任务,我和博格逊则开始背诵我们第一批以希腊文拼成的英文单字。
我们全心全意学习这二十个字,并且试着把那听来很不习惯的外国话发音发得正确,以至于浑然不觉夜幕已降,而船正在全速进行。我们埋头苦练,直到一名水手走近我们,随着船身摇晃对我们挥手,以一个明白的手势表示用餐时间已到,便带着我们走到靠近厨房的客舱。
用餐时,我和博格逊彼此讨论了一些事情,在谘询那位希腊话说得还可以的水手之后,我们决定提出一项请求:从第二天起,我开始清洁船上的金属物件,博格逊则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服务于轮机舱。这项请求当天晚上便获准了。
我不再叙述那段航程上的其它事件。
到达亚历山卓的时候,我热诚地辞别那些待客殷勤的水手,带着灼烈的决心,离船尽快前往开罗。但博格逊在这段航程当中,已经和船上多位水手结为好友,而且热爱轮机舱内的工作,便决定待在船上继续航行。我们约定保持联络。
后来我得知,博格逊和我离别之后,继续在这艘英国军舰上的轮机舱内工作,并对机械产生热烈的兴趣,且和好几位水手以及较年轻的高级船员成了密友。
他乘着这艘船从亚历山卓来到孟买,然后又到了好几个澳洲港口,最后在英国登陆。在英国的利物浦,他接受一些英国朋友的劝说,并在他们的安排之下,进了一所轮机技术学院,除了密集的技术研究,也精通了英文。两年期满,他成了一名检定合格的机械工程师。
我把这一章献给我最初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我青年时期的挚友博格逊。在这一章结束之时,我想要提提他心理状态中非常独特的某项特点,这一点在他早年便明显可见,也是他非常个人化的特质。
博格逊总是闲不下来;他总是在做着什么工作。
他从来不像俗话说的,叉着臂膀坐着,而且谁也不曾见他躺下,像他同年龄的伙伴那样,看着那些完全不实的闲书。如果他实在没有确定的工作要做,他就依着韵律摇动他的臂膀,或是踏着步伐,或是以指头做着各种巧妙的手指操。
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像个傻瓜那样不知休息,又没有人会为这种无用的操练付钱。
「的确,」他答道,「目前没有人会为我这些愚笨的怪动作付钱,正如你们这些腌在同一缸碱水中的酱菜所想的;但是将来,你们自己或是你们的孩子,却会为了这个付钱给我。玩笑归玩笑,说真的,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喜欢工作,但我并非以本性去爱工作,因为我的本性和其它人一样懒散,从来不想做什么有用的事。我喜欢工作,是出于我的常识判断力。
「请记住,」他补充道,「当我使用『我』这个字的时候,你必须了解那不是整个的我,而只是我的心智。我爱工作,而且努力透过坚毅不拔,使我整个本性都爱工作,而不只是理性而已。
「而且,我真的相信世界上没有一点有意识的努力会是白费的。早晚都会有人为它付出。因此,如果ю韠在以这种方式工作,我就达到双重目的。第一,我将教会我的本性不再懒惰,第二,我将为我的晚年做好准备。如你所知,我不能期望我父母在死后留下丰厚的遗产,让我在没力气工作的时候还能衣食无缺。此外,我工作也因为生活中唯一真正的满足,就是有意识地工作,而不是因为迫不得已。这就是人和卡拉巴克驴子不同的地方——卡拉巴克驴子也是从早工作到晚。」
他的行动充分证明了这一番道理。虽然他将整个青年时期——为了确保晚年生活的最有价值年岁——统统花在无用的漫游,从来不关心为了养老赚钱的事,而且虽然他直到一九0八年才认真干起了事业,但如今他已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之一。至于他赚钱手段的正当性,则是不容置疑的。
 「没有一件有意识的努力是白费的,」他这句话说得真对。他的的确确有意识地、凭良心在工作,日夜匪懈,像条牛似地,一辈子,无论在何种情境、在何种条件下都努力打拼。
 现在,愿神保佑他,让他终于得享那应得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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