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真实容易，面对却很难，这就是社会有那么多假象的根本原因。
—题记

 

　　为写好这份“内参”，韦伯投入全部精力，不久前已去找过已退了休的文厅长，从事调研多年善于用不同的方式，在了解到文厅长的现状后，韦伯跨进了文化厅老干部退休活动室，在麻将牌桌上找到文父。不露声色地站在老人身后观看打牌，不时指点发牌。韦伯不打牌但对牌的组合排列模式研究得很精，他是强者，当然不会沉溺在这种生活中，他有气魄面对社会这个大牌桌拼搏，面对自然世界拼搏。

　　文父不认识韦伯，觉得气宇不凡，试着依着指点打出张牌，对方呼声“碰！”然后打出牌，文父叫声“糊了！”笑得嘴合不拢来。时值中午，韦伯随文父步出活动室后，与老人像熟朋友一样。韦伯声称是从事文化工作的，文父深信不疑。答应韦伯的邀请共进午餐，一顿饭把两个人距离拉近许多。文父听说韦伯正在收集有关女人堕落方面的素材，心念一动，想到那遗憾终生的往事，老脸上恨意倏然而没。

　　文父像许多老人一样喜欢回忆当年如何如何，然后叹息世风不古，那份忧思真令韦伯感动，倘若不是有心人，一定会对此老肃然起敬。在社会各个层面中出入，尽管对“世风不古”持辨证态度，但通常是不去与遗老遗少们较劲的，他们的可敬一是读了很多很多古书，一是想恢复某种秩序，看上去也振振有词。

　　按奈住厌恶付了帐，文父乐而受之，颤巍巍提出有空多去找他，冲着忘年之交，可以提供很多素材，语重心长嘱咐多写些宏扬道德观念的好作品。留下住处地址和电话后告辞。韦伯目送他一摇三晃离去的背影，苦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回忆自己是怎样把路霞送进监狱的事呢？但不急于找他，赵琼已密谋了一次反击。这鬼女人确有一套，只好按兵不动，等她布置好后才动手。

　　自认达练的韦伯服了赵琼，不长时间内已成密友，结成十分投机的知己。她把他看成超先杰型男人；他把她看成超路霞型女人。赵琼保证还韦伯一个真实的路霞，就等于得到了她。

　　韦伯默认路霞不比赵琼差劲，有信心完成使命。文厅长是个关键人物，解决了他就解决留在路霞心上的阴影，一个像梦魇般的精神负担。韦伯希望还路霞呐喊的权利，面对人心的黑暗的反抗不算绝望的是有了同道。

　　席蓉带着女儿郭雅菲来赴宴，路霞十分欣慰。在共餐时，摈弃常人的成见把女儿推到路霞面前说：

　　“在这个追求圣洁的世界上，我希望我女儿懂得什么叫圣洁，我让雅菲做你的教女。”

　　郭实笑笑不语，酒量很大的刑警队长继续与先杰较量，得到席蓉允许开怀饮酒，又有先杰奉陪，他高兴得很。多年来养成对席蓉几乎崇拜的地步，她叫雅菲认路霞做教母没错，尽管没有深入了解路霞，但当年老队长就没把她当成嫌疑人，看来还真做对了。何况路霞已是韦伯看得起的女人，那就更没错。而且知道老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看得起的也是韦伯。

　　被深深感动的路霞说不出话，赵琼提醒作点表示，表示什么呢？什么表示能体现此时此刻的心情呢？

　　席蓉是这一时代情操高洁的女警官，不仅站在执法的立场推敲过路霞，而且从人性的角度品出了路霞为迈克和陷害她的文厅长作出的牺牲。她的案并不是翻不了，早在当年预审魏大海时就知道这个女人受害的情况，接管那个胶卷时，路霞已离开省城。路霞属于内判，席蓉无从得知，那会儿还只是一名普通警官。从韦伯处了解到案情，也为此感动，自认同属女人但做不到甘愿服刑的选择。这需要什么力量来支持呢？从秦琛那儿席蓉明白了路霞不声张的原因，别有情怀的女警官像当年的女管教任菁一样作出表示，让女儿做她的教女。事前并没有征求任何人意见，立即得到赵琼的赞赏和韦伯、先杰的微笑首肯，自负没有判断错，这三个家伙都是人精，尤其是赵琼。

　　路霞抑制不让眼泪流出，再次感受她已经走入了微笑的生活，亲昵地把雅菲搂在怀里。七八岁的小女孩很可爱，低声凑着路霞的耳朵说：“路妈妈！你好美呵！”

　　小姑娘直觉的是有个好美的教母，小心灵只能从容貌上来体会。赵琼把雅菲拖过来逗她：

　　“我呢？”

　　“我早说过了。”雅菲钻进席蓉怀里。路霞决定不以俗礼表示，那会亵渎席蓉。

　　“席政委！我不送雅菲什么，我尽量教她作人好吗？”

　　“我和郭实就等这句话。”

　　“为席政委这句话，来！我们干一杯！”韦伯提议得到一致响应。也许，人世间少有或没有这种事，但人们的心里在向往着这种事。韦伯想的是世界该变成另一种世界，还是人要变成另一种人，尤其是可以主宰世界的人。针对莱希特的话，他作了现实的发挥，如果主宰世界的人只具备普通人的境界，整个世界的人都将会沉沦、堕落。

　　韦伯坚信文化导向的旗帜必然要展现在蓝天，自豪已经有了敢于站在这面尚未展现的旗帜下的妻子、爱人和朋友。他所认定的导向是中国应当坚定信仰目标，从上千年的假文化中走出来。奴性、庸性和恶性是对自然世界的误会，历史典故不乏循环累计，而先进文化又在哪里呢？在党那儿还是在人民那儿，至今也有点说不清楚……一边议论一边喝酒，与两个当过建筑工的酒将拼酒，结果喝得酩酊大醉。

　　路霞送走客人，返回卧室，韦伯昏沉沉躺在床上。她替他额头上搭上了包冰块的毛巾，坐在床沿守护。他发出阵阵呓语：“霞！你别瞒我……”

　　她摇摇头轻喟，对并未清醒的韦伯说着只有她才听得清楚的话：韦，你为我承受得已够多了，原谅我吧！韦！腑下身抱住韦伯轻轻抽泣起来……

　　赵琼驾着车，驶出花园别墅与身旁的先杰交谈，先杰问道：“你真要去找那个女副场长了解路霞的隐情？”

　　“当然！文彬之死虽说是死案，但据韦伯从下台厅长那儿了解的情况，老头子仍在追究，去过几次北京找公安局理论。我想如果与路霞有牵连就麻烦大了。”

　　“韦伯的意思呢？”

　　“这是面对面与文厅长较真的关键，他当然想弄清楚文彬的死因，认为蒙丽卡不会在中国境内胡乱杀人。”

　　“唔！韦伯去吗？”

　　“不去，但这是他的主意，说不揭开这个谜，路霞就不能成为我。”

　　先杰呵呵一笑，“像你一样，他受的了吗？”

　　“杰！你不希望多点像你这样气度的男人？韦伯不比你差。你修佛他佛道兼修，对希伯莱文化的见解独到，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了那个玛利亚的辛秘。”

　　“耶稣的母亲从灵怀孕？”

　　“不！是妻子！密教的创始人，一个奠定世界文化进步的女人，与罗马教廷对着干的女人。有空找韦伯请教吧，我也说不清楚，只知他是从国外图书馆弄到的资料。”

　　“唔！”他扭转头怪怪一笑，“琼！我们缺点什么？”

　　“知道！可我现在还不想做母亲，杰！再宽恕我一段时期可好等我把这几个剧本完成了，我就开始做良母。”

　　“如果我的孩子提前诞生了呢？”

　　“也算我的，小敏怀孕了？”

　　“是！”

　　“OK！我作教母够不够格？”

　　“你说呢？”

　　“我要你说。”

　　仿佛男女世界的所有麻烦，对这两口子来说都不存在。先杰按下音响，轿车中响起Hoiy！的朗诵后，接下来是《田原交响乐》。

　　神圣的！几千年来一直诱惑着人类的思想和行为，但谁见过“神圣”的真面目？

　　见过神圣真面目的郝小敏驾车来接先杰，与先杰的车遇上了。小敏说有个工程项目，通知先杰去签合同，赵琼得知是宝华集团投建的后，立即叫先杰去拿下。

　　“你铺垫好的？”先杰问道。

　　“是小敏具体办好的，不告诉你是我的吩咐，这个项目拿下来，你那建筑集团公司够折腾一阵子了。”

　　“谢谢！”先杰赶紧换乘小敏的车。小敏来接，赵琼说拿下，那一定没问题。

　　小敏起动车后说，“工程亮标那段时期，你在人大开会。其实，招标走的是过场。宝华集团自己内定后，我只是完成预算编制等事务而已。”

　　先杰知道这是赵琼代他包办的。

　　“预算多少？”

　　“一亿八千八佰八十八万，赵董与吴董在喝茶时，两人定了这个吉利数，意思要发发发发！这个项目争的人可凶啦，政府官员也暗中参与，但都败给赵董，那位港商修建集团大厦，作为开发西部的基地，确定与菌灵芝长期合作，局外人怎知争不赢的原因。”

　　“看来这位吴董还真有战略眼光。”

　　“那是！据说他在东南亚颇有声望。算率先来西部的国际财阀，是在考察时认识赵董的。”

　　“琼已经有向外发展的想法。”

　　“我听那位吴董说，赵董的名气早已在东南亚传开。”

　　先杰默认时，觉得守不住赵琼是迟早会发生的。在他看来，结婚离婚，似乎都不妨碍与赵琼神圣的爱情。他又按响自己车内的音响，居然又是《田园交响乐》。小敏吐出Hoiy!后，感概到地说，“官场的腐败吴董不买帐，建委、工商等部门暗中推荐的承包商都给刷下来，白花在官员那儿的钱也要不回来。嘻嘻！”

　　“不会白给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国家项目多的是。也许，这两年接不了工程，就输在不贿赂当官的，发展是硬道理我们懂，不懂那些个软道理才处处落下风。”

　　先杰真不懂得社会的软道理吗？在艰难启动的岁月，他与赵琼就玩过某些手法，但仅取向于商界策略，打了些擦边球而已，生产赝品服装是那会儿尚未立类似的法，利用拖欠厂家货款做资金周转，后来都陆续付了。两口子未真坏起来时，坏的人早就将他们比了下去，肆无忌惮的官商勾结、权钱交易，成为20世纪90年代国情特色。尤其在国家工程建设领域，没有当官的撑起，休想得到项目。这个项目赵琼能拿下，主要是不属于国家投资，即便这样，小敏说赵琼也过五关斩六将，横扫了来自官方的障碍和阻力，最后又通到市长那儿才摆平。不告诉自己完全理解，对付那些暗箱操作的权力者，他永远不如赵琼那般有能耐，自身也放不开与他们斗。

　　“中国还算神圣吗？”

　　“理论上还算。”先杰随意给的回答，意味深深。点燃支烟猛吸一口，“但实际上的腐败，铁定与日俱增，高层领导人放任腐败，是求把经济搞活，这种辩证法，是实用哲学与庸俗主义变出来的，影视大播特放清朝片子，就是一种暗示，康乾盛世不也建立在腐败上的吗？韦先生说得对，有一天党想反腐败时，恐怕很难很难了。对了！有机会你可以与韦先生讨论一下哲学。”

　　“我现在只对建筑工程学有兴趣了。”

　　先杰感激地盯了这个其貌不扬，实质性替他扛住公司的女人一眼，更感激她就要给他孩子，赵琼表示容纳，他放下心来。至于社会真实，成了人大代表后，已经不敢面对了，赵琼嘲笑他是摆设，但做摆设的岂是他一个？

　　轿车驶入亲情饭店，先杰才知道吴董的临时办事处设在饭店总统套房，一切程序都安排好了，先杰没有见到吴宝华董事长，他在离开西部前已在甲方法人名下签了字，只等先杰在乙方法人名下签字了。

　　签完字后，吴董的助理与先杰交换了合同文本。助理告诉先杰，第一批工程款将在七个工作日内到帐。

　　先杰和小敏在饭店开了一桌盛宴，款待宝华集团办事处人员，结果也喝得酩酊大醉。小敏开了一套房，陪伴昏昏然的先杰。

　　人大代表看待路霞和自己的事比较单纯，看待相关的社会问题，心情复杂得如同乱麻。怎不借酒消愁？不漂亮却能干的小敏分担不了这种愁烦和忧郁。赵琼却知道他针对民主民生民权的提案，从未被审议过。20世纪90年代，为发展经济，先富起来，不惜牺牲一切的疯狂波及了各个层面，发财的是少数，遭罪的人民不自己贬低自己才怪，贬低的结果就只能持续沉沦、堕落式的“安定”。各种犯罪现象还动摇不了社会现状，够得上昇平盛世时又何须计较庸俗，又何须去创什么新，用大众快餐结构文化主体，中宣部也赞成。